瑪錫爾·澤巴廷斯基感到自己的行為幼稚可笑,他覺得周圍有無數雙眼睛正透過肮髒的沿街大樓的玻璃窗和帶有傷痕的木頭隔板在盯著他看。不知為什麼所有的眼睛都窺視他。即使是自己身上早已穿舊的衣服,從未更換過的翻邊帽子以及藏匿在盒子裏的眼鏡,他都不信任,總以為這些東西也在嘲笑他。
澤巴廷斯基疑神疑鬼地向四周張望,由於過分的不安,他額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臉色也變得蒼白。確實,他無法向任何人解釋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情。為什麼象他這樣一位有才華的原子物理學家要去拜訪一個“命理學家”(按出生年月日及其他的字測定命運的專門家)呢?是的,他從來沒有產生過這種古怪的念頭,他現在的痛苦是如此的深連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樣解除它,所以他聽從了妻子的勸告,決定去找那個“命理學家”。
“命理學家”坐在一張破舊的書桌後麵,書桌已經破爛不堪,簡直難以使人相信它曾有過新的時候。不過,它和它的主人倒是十分相配場。“命理學家”又矮又小,黑乎乎的臉龐,身著一件破舊的衣服,唯有那對小而烏黑的眼珠才顯出一點活力。
“命理學家”見到澤巴廷斯基就一直凝視著他,好一會兒才古怪地笑了起來:“哦,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一位物理學家成為我的主顧。你好啊!澤巴廷斯基博士。”
澤巴廷斯基有好一陣子連話也說不出來,半天才回味過來:“嗯,你很清楚,我是信任你才來的。”
“命理學家”微笑著,這一來他的嘴角立即皺起來,下巴上的皮膚也繃得緊緊的:“哈哈!我所有的交易都是出於信任,所有的主顧也都是因為信任我才來的。”
澤巴廷斯基一本正經他說:“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一件事,我是不相信什麼命運的,現在我也不準備相信這一套玩藝兒。”
“那麼,你為什麼到這兒來呢?“命理學家”狡潔地問。
“那是因為我的妻子相信你有一套神秘的本領,我答應了她的要求所以我就來了。”澤巴廷斯基說到這兒,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他越來越感到自己的舉動是何等的愚蠢。
“你想追求什麼?是錢、安全、長壽,還是其他別的東西?“命理學家”一麵問,一麵不斷地打量著澤巴廷斯基。
澤巴廷斯基安靜地坐著由“命理學家”去觀察,他暗暗地在想,我應該如何對“命理學家”說呢,就說我已經三十四歲,還沒有一個美好的前途嗎?不!
澤巴廷斯基說:“我希望能一切順利,取得成功,希望能得到賞識。”
“想要一個好的工作嗎?”
“不,我隻想有一個和現在不同的工作。目前我在一個研究所任職,每天按上級的指令工作。‘所’是一個研究部門,這就好比一個專業提琴手,卻隻能在交響樂團的管弦樂隊工作。”
“哦,你是想獨奏吧。”
“我希望能離開研究所,讓我搞一些個人項目。”
講出這句話以後,澤巴廷斯基竟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因為這些話他隻對妻子講過。現在他又不管一切的接著往下講:“二十五歲前,由於我的智慧和能力,人們都以為我可以到一級行星上去工作。如果真是這樣,我現在就跟著一顆行星繞地球轉了,也可能我已經當了某一個大學的研究室主任。但是,我卻仍然在那麼一個地方工作,現在和二十五歲時相比,仍無長進,還是老樣子。在這個研究所裏,我被埋沒在一群人中間,我是多麼想有一間自己的研究室啊!唉,你能知道這些就好了。”
“命理學家”靜靜地聽完澤巴廷斯基的長篇大論,然後點著頭慢吞吞他說:“你要知道,博士先生,我不能保證你得到成功。”
聽了這些沒有信心的話,澤巴廷斯基感到極大的失望:“什麼,你不能嗎?那麼你能幹些什麼事情呢?”
“我隻能提供你一些改善工作的可能性。我是搞統計工作的,既然你能對付原子,我想你一定懂得典型統計量的原則。”‘命理學家’繼續用他慢吞吞的口氣說。
“你?”物理學家懷疑地問。
“是的,事實上我就是按照展開統計量的原則替人算命的。因為我是個數學家,我隻能用數學原理來進行工作,但我不能告訴你做的具體步驟如何,你要我替你改變命運,你就得出錢,怎麼樣?五十美元。你是個科學家,你一定能夠比其他主顧更欣賞我這工作的性質。我不是瞎說,是有科學根據的。今天能為你這樣的人算命,我感到非常榮幸和高興。…‘命理學家”說完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澤巴廷斯基卻感到不愉快,他說:“我寧可你不是一個數學家,告訴我每個字母的數學價值對於我有什麼用場呢?我不要談論數學,我隻要……”
“命理學家”理解地說:“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夠幫助你的願望得到實現,那麼用一種有科學根據的方法,不是更好嗎?”
“行,你真有這種方法嗎?”澤巴廷斯基問。
“你不要把我當成單純的“命理學家”,我不是的。我把自己稱為喻理學家,是為了使警察和精神病醫生不要來幹涉我。我實際上是一個數學家,一個正直的人。”
又矮又黑的“命理學家”抿著嘴輕輕地笑出聲來,澤巴廷斯基也微笑起來。
“命理學家”繼續說:“我專門造計算機,我能夠研究一個人的基本前途。”
“什麼?”澤巴廷斯基叫了起來。
“怎麼,這個消息對你來說難道比算命更壞嗎?給我足夠的資料,用一台有較強運算能力的計算機,經過一段時間的工作,是可以預言一個人的前途的,至少可以預言一種可能性。當你在從事導彈運動的研究時,你的真正目的在於發明一種反導彈,你所預言的不正是它的前途嗎?即使你錯誤地預言了它們的前途,導彈和反導彈也絕不會發生衝突。我現在要做的是同一種性質的事情。由於我的工作牽涉到一大堆變量,所以,我的結果自然不可能很精確。”“命理學家”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大通話。
澤巴廷斯基驚奇地問:“你的意思是可以預言我的前途羅?”
“命理學家”說:“隻能是近似地預言。我曾經多次這樣做過,我將通過改變你的名字,使你的有關材料也發生相應變化。這樣,就不會有關於你的有關材料了,以前的材料也不再起作用。然後,我把那些更改過的材料存貯於正在運算的電子計算機。接下來,我再試驗其他被更改過的名字和更改過的材料。我研究各種被修改過的前途,這樣肯定可以找出一種比你目前要好一些的前途。如果找不到,我再用其他的辦法,反正我會替你找到一種比你這個名字的人所應有的前途更好的前途,那時候你隻要更改你的名字就行了。”
“為什麼要更改我的名字呢?”澤巴廷斯基問。
“那是我所作的僅有的一種最好的更改,這樣做有幾個好處:第一,這是一種最簡單的更改。假如作其他更大更多的更改,就會有太多的新的變量出現,那麼我可能會長期得不到結果,我的機器也算不出來。第二,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更改。因為我不可能改變你的性格。第三,這是一個有效的更改。對於人來說,名字往往意味著許多東西。最後,還有第四點,這是一個比較普遍的更改,幾乎每天有各種各樣的人都在這樣幹。”“命理學家”耐心地解釋著。
澤巴廷斯基不滿地問:“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去獲得更好的前途嗎?”
“如果那樣做,你就要冒很大的風險,甚至可能得到比現在更壞的結果,我的朋友。”“命理學家”回答。
澤巴廷斯基心神不定地凝視著麵前這個矮小的人:“我現在還不能相信這一切,可能過一段時間,我會相信‘命理學家’的。”
“命理學家”歎了一口氣:“我想,象你這樣的人,了解實際情況後應該感到更好一些。我誠心想幫助你,而且確實有很多事情要做,假如你真以為我是一個‘命理學家’,那麼你就不可能堅持到底了。我想,如果我把事實告訴了你,你將會更樂意讓我來幫助你。”
澤巴廷斯基遲疑了一下說:“假如你能夠看到我的前途……”
“為什麼我不是地球上最富有的人呢?為什麼我不能是最富葦的人呢?然而我確實是富有的,——按照我所希望的方式。你希望被賞識,而我卻希望讓我一個人單獨地工作和生活。我做我的工作,沒有人幹擾我就行了,那就能使我成為一個億萬富翁。但我也需要一點錢,這些錢就得向類似你這樣的人索取。助人為樂總是一件美好的事。或者按照精神病醫生所說的,這樣做了能給我一種自我感覺的能力,並供給我自負的資本。現在——你希望我幫助你嗎?”‘命理學家”又問。
“你想要多少錢?”澤巴廷斯基說。
“五十美元。我還需要一大批關於你的傳記類的資料。我研究後可以找到一種具體方式來指導你。恐怕這需要有一段時間,到本星期六,我將給你一個答複,通過信件告訴你什麼時候能得到最後結果。”“命理學家”皺起眉頭,盤算了一陣說:“好,現在就告訴你吧!就在下個月的二十日。”
“還得五個星期?太久了。”澤巴廷斯基有些不滿意。
“我還有其他工作要做,朋友,而且還有許多其他主顧呢,假如我是一個騙子,我就能很快地回答你了。現在你能同意了嗎?”
澤巴廷斯基站起來表示:“好,就這樣吧!要知道,現在我對你完全是出於某種信任啊!”
“不容懷疑,當我告訴你所要做的更改時,你將帶回所有屬於你的材料,而且你可以得到我對你的預言。”
原子物理學家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回過頭來說:“你害怕我會告訴別人說你不是一個‘命理學家’嗎?”
“命理學家”說:“誰會相信你呢,朋友!誰也不會相信一個原子物理學家會到過我這樣的地方。”
到了下個月的二十日,澤巴廷斯基來到一個油漆剝落的門口,他站在商店前麵拿出一張小卡片,戴著眼鏡仔細地看著上麵的“算命”二字,透過灰塵,這些字跡逐漸變得模糊不清,難以辨認了。
他盯著卡片看了許久,希望有人在這時出現,使他可以有個借口打消他心中猶豫不決的念頭,然後就可以回家了,他好幾次試著打消自己的念頭是的,他從來沒有這麼遲疑不決過。他覺得要以更改名字,更改自己材料的辦法來獲得成功,這實在是一件難為情的事,而且是件十分愚蠢的事。他真想拋棄這個計劃。
但是,澤巴廷斯基現在卻不能再這樣遲疑不決地停留在商店門前,他是在一個晚上收到一份通知,通知中要他寄去自己的全部資料並且給了他一個地址。當時他躊躇過,懷疑過那個矮小的人一—“命理學家”是冒充的數學家吧!也可能他根本就沒有什麼計算機,不過是騙人罷了,澤巴廷斯基琢磨了一段時候,最後決定貼九分郵票,把材料作為平信寄了出去。他想,假如這封信退回來了,他就不必再去找那個人了,然而,信沒有退回。所以,他終於按時來到了這個地方。
現在,他走進了商店,裏麵空無一人,因此澤巴廷斯基沒有別的考慮隻好往裏麵走進去。
一陣叮鈴鈴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個“命理學家”從一扇小門中走了出來
“你好啊!澤巴廷斯基博士。”“命理學家”愉快地向澤巴廷欺基打了招呼。
“你還記得我嗎?”澤巴廷斯基微笑著說。
“這是什麼話,當然記得。”
“那麼你算命的結果呢?”
“命理學家”向著澤巴廷斯基伸過手來:“在告訴你之前,先生,我們還有點小事要了結。”
“是費用嗎?”
“是的,我已經為你整整工作了一個星期,我應該得到報酬。”
澤巴廷斯基站起來,沒有提出異議,準備付出這筆錢。既然走了這麼長的路才到這裏,當然要知道結果是什麼,為了幾個錢再離開這裏,豈不太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