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狄斯·費爾露小姐在出門之前,總是習慣地把自己的工作服弄平,她隨身帶著筆記本和鋼筆,雖然她已養成不愛作筆記的習慣,除非是她覺得特別重要的報告。
她手裏拎著一個小提箱,遇到人就說是為著她的男孩帶的遊戲玩具,所以,她總是笑容可掬地去尋找那個孩子——一個不停地向她提出問題的醜孩子,隻要他見到愛狄斯·費爾露小姐來,就會遠遠地朝著她不斷地揮手,表示敬意。
跟往常一樣,這個醜孩子知道費爾露小姐已經走進了大門,於是馬上走過來,嘴裏不停地嚷嚷著:“費爾露小姐,費爾露小姐——,”他那顫抖的聲音聽起來既親切又含糊。
“蒂姆斯,”她高興地叫著,同時把手按在他蓬鬆的褐色頭發下麵那個長得畸形的小腦袋上,“沒有出事吧?”
醜孩子急切地問:“傑利還會來玩嗎?一想起我和他之間發生過的不愉快事情,真感到抱歉。”
“現在你不必再想那些事了,蒂姆斯,那就是你哭的原因嗎?”
“不全是,費爾露小姐,因為我又在夢幻了。”
“又夢見了誰?是傑利嗎?”費爾露小姐咬住了自己的了嘴唇,“我知道,傑利這個家夥又會給你帶來痛苦。”
蒂姆斯點點頭,表示是這麼回事。一絲微笑掠過了他的臉部,他那長長的牙齒全都顯露出來,向前稍稍凸出的嘴唇微微地伸展了,他說:“什麼時候我才能長大,離開這裏呢?費爾露小姐。”
“快了,”她溫柔他說,“你很快就會長大的。”這時她感到自己心碎了。
費爾露小姐讓蒂姆斯攙著自己的手。她非常喜歡接觸蒂姆斯那幹燥又粗糙的手心皮膚時所產生的溫暖感。
蒂姆斯拉著她穿過三間房子,這裏確實是很舒服的。是的,在以往的七年中,原先那個住宅對於這個醜孩子來說,簡直就是一座監獄。
蒂姆斯和費爾露小姐一塊來到一扇窗前,從這裏可以看到一片矮小的樹林,這是世界的一個局部。
現在,樹林好象抹上了一層朦朧的夜色。樹林邊有一道柵欄,柵欄上掛著一塊著了色的牌子,上麵寫著:未經許可,任何人不得入內。
蒂姆斯把自己的鼻子貼在玻璃上問:“那是什麼地方?費爾露小姐。”
“一個好地方。”
費爾露小姐看著蒂姆斯瘦弱的身軀和貼在玻璃上的鼻子時,覺得他很可憐。他的前額扁平而且有點後塌,有一簇頭發蓋在上麵。
他的後顱骨突出,好象使他的腦袋變得特別沉重,所以它總是下垂著或者向前彎曲,以致整個身體也成為一個弓形。他的臉上看上去似乎就是皮包骨頭,沒有肌肉,眼眶深邃,寬大的嘴巴向前突出,甚至超出了他那扁平的鼻子。他沒有下巴,隻有一個成光滑弧線的顎骨。
按他的年齡,他長得大小了,兩條細而短小的腿也已經全被壓彎了。
他是一個很醜陋的小男孩。但是,費爾露小姐卻異常愛他。這時,大概由於她的憐憫之情,不知不覺地流下了眼淚。她搖著頭,並把牙齒咬得緊緊的:“他們將不會再殺死他了,不管什麼事她都願意去做。然後,她迅速地打開了提箱,取出裏麵的衣服。
費爾露小姐跨過“斯推歇斯”的門檻,那是在三年前,她第一次聽到“斯推歇斯”這個名稱。從前她從來就不知道有這個地方。那時候還沒有人知道這個名稱,除非是在那裏工作的人。費爾露也是在她到了那裏以後才知道的。
當時,這個地方的人正在登廣告,需要招聘一個有生理學知識,有臨床化學經驗,而且十分疼愛孩子的婦女。費爾露曾經是一個產科醫院病房的護士,所以,堅信自己符合招聘條件,決定應聘。
格雷德·霍西金的姓名牌放在書桌上,姓名後麵還寫著哲學博士的學銜。霍西金用大拇指搔著自己的麵頰,靜靜地看著費爾露小姐。
費爾露小姐呆板地站著,顯得很緊張,覺得自己的臉在抽動。她在想:“這個人一定沒有哪一位女人肯嫁給他。”
他長得這麼肥胖,又是禿頂,他的嘴總是緊緊地抿著。但是她又想到這裏的工資比她所想象的還高,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所以她耐心地等待著。
霍西金問:“你真的疼愛孩子嗎?”
“我說不出究竟是疼愛,還是不疼愛。”
“或許你隻喜歡好孩子吧!漂亮的、幹淨的孩子。你懂得教育孩子的方法嗎?”霍西金又問。
費爾露小姐回答:“孩子總是孩子,霍西金博士,不管是好孩子,還是有缺點需要幫助的孩子,畢竟都是孩子。”
“那麼,假如我們錄用你——”
“你的意思是現在就讓我擔任這項工作了?”費爾露小姐問。
霍西金心不在焉地微笑了一下,就在這一刹那,他明朗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奇妙的表情,他說:“我很快就可以作出決定,因為這項工作帶有試驗性的,我也可以讓你同樣快地離職。你真想獲得這次機會嗎?”
費爾露小姐想了一下說:“是的。”
“好,我們一言為定。今天晚上我們就準備建成‘斯推歇斯’,我想你最好立刻就上任吧!明天早上八點鍾到這裏來,如果你能在七點半到達這裏,我就更要感謝你了。”
“但是——”費爾露小姐還想說什麼,霍西金博士卻搖了搖手:
“好,現在到此結束吧。”他發出一個信號,一位微笑著的秘書馬上走進來,把費爾露小姐帶走。
費爾露小姐在霍西金博士關著的大門前,足足站了好幾分鍾。
她想,“斯推歇斯”是什麼呢?她百思不解。在這樣一幢沒有裝飾的大房子裏,在這樣一批臨時招來的人中間,哪裏有什麼孩子?她暗自思忖,晚上是否應該回去一次,或者去教訓那個態度傲慢的人一頓。
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去了,她一定會失敗的。因此,她決定還是先去看一下孩子的情況為好。
費爾露小姐在第二天早上七點半準時來到了這裏,她沒有通報自己的姓名和職務就被放行進去了。這裏的每一個人,無論是男是女都知道她的姓名和即將要做的工作。當她向裏走的時候,發現自己踏在一塊滑動墊木上。
霍西金博士在裏麵,他冷冷地看了費爾露一眼,輕輕地招呼了一下:“費爾露小姐。”
霍西金甚至沒有顧及讓她坐下,因此,費爾露抱怨地膘了他一眼,自個找了個位子坐下。
他們來到陽台上,朝著下麵的一個坑看。
坑裏麵擺滿了各種儀器,看上去它的形狀象一航宇宙飛船的中心操縱盤,還有一架正在工作的計算機。坑的另一邊被隔離開來,築了一個沒有天花板的房子,一個體積很小的房間。
在陽台上,費爾露就能看到這間象玩具似的小屋,她還能看到其中一個房間裏擺著的一套電子炊具和固定的太空用品;另一個房間似乎準備作浴室用。她相信,在剩下的一個房間裏一定可以看到一張床,一張小小的床。
霍西金博士正在對另一個人講話,加上費爾露小姐,三個人就把整個陽台占滿了。
霍西金並沒有向另一個人介紹費爾露小姐,費爾露小姐隻好站在一邊打量這個人。
此人瘦瘦的,看上去已是中年人了,長著小胡子加上一對深陷的眼睛。這個人好象正在忙著向四處打量,他說:“現在這個時候我可不願意裝出對這裏的一切都懂的樣子,霍西金博士,我的意思作為一個外行人,我希望弄懂它。至少先讓我搞懂一部分,然後再去搞懂更多的東西,這完全可以辦到的。你將來要達到的目標是模糊不清的,它需要更多的才能——,但是,現在你僅僅開始走了第一步,而且是令人費解的一部分工作。”
“假如你允許我使用比較法,台弗納,那麼我將能夠說明我所做的這部分工作並不是荒唐的。”霍西金說。
就在這一刹那,費爾露小姐聽清了這個陌生人的名字叫台弗納。
原來是有名的電視科學新聞記者,記得在一次新聞報道會上見到過他。
“假如你以為這樣做對你會有幫助,那麼就請你用一個比喻來說明你的全部意思吧!”台弗納回答霍西金。
“行,”霍西金充滿信心他說,“如果你把這本書放在離開你的眼睛六英尺遠的地方,你就看不清書上的字了。你把書移至離眼睛一英尺的地方,那麼你就會清楚地看到書上的一切。假如你再把書一直移到離開眼睛隻一英寸的地方,書上的字你又看不清楚了。我現在所做的事就是這樣,因為它太靠近我們了,所以反而不容易被人弄懂。”
“哦,”台弗納用詢問的眼睛看著他。
“好,我再舉一個例子。你的右肩到你的右手食指頂端大約有三十英寸左右,然而你的右手食指能夠放在你的右肩上。而從你的右手食指頂端到右肘隻有到右肩距離的一半,但是你的右手食指卻不能碰到右肘,這是因為它們離得太近的緣故。”
“我可以把這些例子用到我的故事中去嗎?”台弗納問。
“當然可以。我高興極了,很久以來我就希望能有一個象你這樣的人來為我們寫一個故事。你所需要的全部材料我都可以提供,是時候了,我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從我們的肩膀上麵看過去,這樣,他們能看到一點東西的。”
費爾露小姐仔細地傾聽著這兩個人的談話,她感到說不出的驚奇。突然她又聽到台弗納間霍西金:“你準備延伸出多遠呢?”
霍西金說:“五萬年。”
費爾露小姐更加吃驚了:“這是什麼意思?”
房間裏充滿了緊張的氣氛,隻有站在房子中央的人才稍稍移動一下自己的腳步。這個人正對麥克風用一種柔和的聲音進行演說,他講的話並沒有給費爾露小姐留下很深的印象。
台弗納靠在陽台的欄杆上,盯著霍西金看,他問:“今天我們可以看到一些東西了吧?”
“什麼?不,你搞錯了,要把工作進行到一定程度時才能看到結果。我們隻是間接地發現了關於雷達原理的一些問題。除此以外,更確切他說,我們用到的是介子,而不是反射。在一定的環境中,介子簇能夠倒退。某些倒退現象可能被反映出來,我們就必須分析這些反映出來的現象。”
“那是一項困難的探測。”霍西金聽後又微笑起來,“這是調查研究了五十年才得出的結果,在我進入這個領域之前,這個項目已經進行了四十年。當然,這是很困難的。”
在麥克風前講話的人舉起一隻手,霍西金對他點了點頭,又說:“幾個星期以來,在一個特別問題上我們陷入了困境。經過一段時間的計算和研究,我們肯定有力量來改變這種狀況,我們要解決足夠準確性的自動流時間題,現在必須著手進行了。”
費爾露小姐看到他的前額在閃閃發光,她急忙從位子上站起來,靠在欄杆往下麵看,但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拿麥克風的人沉著他說:“現在開始。”
全場立即安靜下來,連人們的呼吸聲都可以聽出來。
靜穆中,突然從那幢玩具小屋的某一個房間裏傳出一陣令人恐怖的尖叫聲,簡直使人毛骨驚然。
費爾露小姐的頭轉向發出哭叫聲的方向,那裏有一個小男孩,她看得出了神。
這時,霍西金博士用拳頭猛地在欄杆上擂了一下,他渾身顫抖著,說:“幹,我們一定要幹下去。”
霍西金博士牢牢地抓住費爾露小姐的肩腫骨,把她推進一段通往下麵的螺旋形的階梯。但是,霍西金什麼話也沒有對費爾露小姐說。台弗納緊緊跟在霍西金後麵。
當他們走到下麵時,那個剛才站在房間中央講話的男人已經微笑著站在那裏,悠閑地抽著煙,打量著他們三個人。從玩具小屋的方向傳來一陣低沉的嗡嗡聲。
“到前麵來。”費爾露小姐點了點頭,緊張地走進了小屋,然而這裏的一切都顯得十分正常。
這裏彌漫著一股從玩具小屋發出的特殊的清新的木頭味和泥土味,除這些外,還有一種神秘的氣氛。現在這裏是安靜的,沒有什麼喧叫聲,隻有聽到用爪子在木頭上抓時所發出吱吱的聲音,時而又發出一陣陣低低的呻吟。
“這是什麼地方?”費爾露小姐奇怪地問。她暗暗的想:不會要我來照顧這些傻瓜吧?
那個男孩正在房裏,房間裏隻有一張床。小男孩赤身裸體站在那裏,他那小小的塗抹著泥巴的胸腔上長著亂蓬蓬的毛。
一些汙物和地板上的粗糙的草墊全被踩在他那光著腳丫子的腳下。
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泥土的氣味,給人一種汙臭的感覺。
霍西金跟隨在費爾露小姐身後,用討厭的目光看著這一切,他說:“你不能苛求我們,為了他的安全,我們隻能給他安排在這樣的環境裏。難道你願意他在這裏搞得少一條腿或者隻剩下半個腦袋嗎?”
“隨你的便!”費爾露抑製不住自己的憤怒,“我們就這樣站著嗎?這個可憐的孩子已經被嚇壞了,而且他身上是這樣髒!”
是的,在場的幾個人都知道費爾露小姐講的很對。孩子的全身都塗抹了汙物和黃油。他的大腿上有一大塊弄破的傷疤,已經發紅並開始發炎了。
費爾露小姐回過頭去對霍西金說:“聽著,現在你把他抱起來,他需要暖和一下,還要把他弄弄幹淨。喂,你準備器具了嗎?如果有的話,就拿到這裏來。第一件事,我需要有人幫忙一道來替這個孩子洗個澡。”
現在她在向霍西金下命令,她講話是理直氣壯的,因為她畢竟是一個有經驗,幹事利索的護士,而不是一個臨陣慌亂的女傭人。她用冷靜的目光仔細打量這個孩子。天哪!這真是她生平所見到過最醜的小孩,你看他的腳和腦袋都醜得可怕。
費爾露小姐在三個人協助下,替這個醜男孩洗澡,其他人動手打掃房間,她一聲不響地埋頭幹活,心裏卻充滿了氣惱,她正在為男孩把水濺得她一身而感到憤怒,也為男孩子的拚命叫喊而感到煩躁。
雖然霍西金曾經暗示過那不是一個好孩子,但費爾露小姐怎麼也想不到,竟是這樣一個令人厭惡的畸形孩子。這是一項多麼厭煩的職業啊!
然而現在霍西金還用一種冷淡的眼光盯著呢,並問她:“你隻會看護好孩子嗎?費爾露小姐。”
霍西金站在離她一米以外的地方,冷冷地觀察著她和那個孩子。當霍西金和費爾露小姐的目光相遇時,臉上立即浮出一絲不置可否的微笑,好象對於她的氣憤感到十分有趣。
因此,費爾露小姐決定不馬上辭職,因為她覺得現在就急於提出來是有失身份的。
後來,當男孩洗完澡以後,全身皮膚變成桃紅色,而且充滿了肥皂味,費爾露小姐就覺得他並不那麼討厭了。
當小男孩仔細地打量著費爾露小姐時,他的哭叫已經變成一陣精疲力盡的嗚咽聲,眼睛恐懼地盯著房間裏的每一個人,表現出一副害怕至極的可憐樣子。他被洗得幹幹淨淨的小小身軀,由於寒冷而忍不住地顫抖著。
費爾露小姐大聲叫起來:“快給這個孩子拿一件睡衣來。”
睡衣很快就送來了。費爾露小姐感到有些奇怪,這裏好象什麼都已經準備好了似的。可是她不開口要,就什麼東西也不送來,好象別人都等待著費爾露小姐的派遣。
台弗納走近她說:“小姐,我來把他抱起來,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的。”
“謝謝!”費爾露小姐向他點頭致謝。
很有意思,幫這個小男孩穿衣服簡直就象打仗似的。當然,最終還是把衣服穿好。
當小男孩拚命拉扯衣服時,費爾露小姐狠狠地按住了他的小手,不讓他動。小男孩把臉漲得通紅,但他一點也不哭,隻是盯著費爾露小姐看,慢慢鬆開了拉扯衣服的手。
費爾露小姐鬆了一口氣:“下一步該做什麼呢?”
她想了下又大聲問:“喂,你們準備吃的沒有?牛奶有嗎?”
旁邊的人很快就幫她拿來了牛奶,費爾露沒有再要求往牛奶裏加其他東西。
她知道這個男孩一定不會用杯子喝牛奶,所以就把牛奶倒進一個盤子裏,然後對著男孩說:“喝下去。”
她舉起盤子放在嘴邊作一個“喝”的示範動作。男孩的眼睛跟著她轉,但是他一動也不動,這時費爾露小姐突然伸出一隻手狠狠地抓住了男孩的手臂,另一隻手端起了盛牛奶的盤子,猛地把牛奶灌進小男孩的嘴裏,然後放開了他。牛奶沾濕了小男孩的頸子和下巴,於是高聲叫起來,舌頭一直伸到嘴唇外邊。費爾露小姐又走到他的跟前看著他。小男孩害怕地看了她一會兒,乖乖地端起盤子,用舌頭舔著牛奶,不時皺一下自己的鼻子。費爾露這時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她抑製不住地笑了起來。
可能台弗納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輕輕地問霍西金:“這個護士知道真情嗎?”
“知道什麼?”費爾露小姐突然轉過身來問。
台弗納沒有吭聲。
霍西金看了她一眼,幹脆說:“好,把一切都告訴她吧!”
於是台弗納對她說:“你用不著懷疑這樣的事實,小姐,你是人類曆史上第一個能照料‘尼安德特人’(舊石器時代中期的古人)的幼兒的一位有知識的婦女。”
“什麼?”費爾露小姐驚異地對著霍西金博士叫嚷起來:“你早就應該把這一切告訴我了。”
“為什麼?他和普通小孩有什麼兩樣呢?”
“但你是說讓我照顧一個孩子。”
“他難道不是一個孩子嗎?費爾露小姐,你是一個護士,你的登記卡上記載著你曾在婦科病房工作了三年。難道你就拒絕照顧這樣一個孩子嗎?”
費爾露小姐的怒氣逐漸消失了,她仍然堅持說:“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那麼,你就拒絕這個工作了嗎?現在就辭職嗎?”霍西金冷冷他說。
這時,那個“尼安德特”人的幼兒已經喝光了盤裏的牛奶,又睜大眼睛盯著費爾露小姐,他的小嘴一動一動地不知說什麼。
費爾露小姐詫異他說:“看,他在講話呢。”
“當然羅,”霍西金博士說,“尼安德特人雖然不是真正的獨立的人種,但他是人類的亞種。為什麼他不可以講話呢?或許他在向你要牛奶呢!”
費爾露小姐趕緊拿起一瓶牛奶,想走過去倒在盤子裏,但是霍西金拉住了她:“現在,小姐,我們要離開這裏了,你到底接受不接受這項任務?”
“假如我不幹,你們就把這個孩子扔下嗎?”費爾露小姐挑釁地歪著腦袋問。她對他們說:“不,我要在這兒和他在一起再待一會兒。”
說完她走過去倒牛奶。
霍西金說:“費爾露小姐,我們打算讓你和這個男孩住在這裏。這是通向‘斯推歇斯’僅有的一扇門,這扇門平時總是緊鎖著的。我希望你立刻學會鎖這扇門。當然也要把你睡的房間門鎖上。如果這裏發生什麼事情,我們立即會派人來的。”
“你的意思是把我監禁起來了。”費爾露小姐突然向房門走去。
“不,不,”霍西金博士拉住她,“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隱居在這裏,會受到特別的重視。觀察網由電子係統構成,它僅僅是一台負責記錄的計算機而已。今天晚上你就和他在一起,小姐,直到我們決定進一步觀察他之前,你就和他在一起。按照排定的計劃表,你可以輪休。而且我們還可以根據你自己的要求來編排這張表。”
費爾露小姐打量這間玩具小屋,她問:“博士,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這個男孩是危險人物嗎?”
“這是一項有關智能的試驗,小姐。因此絕對不允許他離開房間,沒有任何原因可以例外。不能為了挽救他的生命而讓他離開這裏。隻能讓他單獨住在這裏,晚上不能沒有人陪他,你聽明白了嗎?”霍西金嚴肅地說。
費爾露小姐摸了摸下巴說:“我懂得你的命令,博士。但是首先要保障做護理人的安全。”
“很好,假如你需要叫人,你可以隨時按這個開關。”霍西金講完之後就和台弗納離開了房間。
費爾露小姐轉向小男孩,小男孩正看著她。麵前的盤裏還有一點牛奶。於是她吃力地教小男孩該怎樣捧起盤子把牛奶喝完。
小男孩拚命反抗,但是當費爾露小姐的手接觸到他時,小男孩並沒有哭叫,他恐懼的目光總是停留在費爾露小姐身上,看著她,小男孩的目光假裝移開一下,接著又觀察她。
她試著把手伸出去,溫柔地撫摸小男孩的頭發,她的動作很慢很柔和,使小男孩讓她撫摸著。於是費爾露小姐又再進一步,她說:“我準備告訴你怎樣洗澡,你願意學嗎?”
她講得很慢,很慈祥,她知道小男孩不懂這些話的意思,但是她要讓小男孩逐漸習慣這種講話的語調和聲音。
小男孩開始哢噠哢噠地敲起地板來。
費爾露小姐說:“我拉著你的手,好嗎?”
她向著小男孩伸出手去,等待著他的反應。小男孩也把手向她伸了過去。
費爾露小姐滿意他說:“很好。”
但是,當小男孩的手快要接觸到費爾露的手時,小男孩失去了勇氣,很快地把手縮了回去。
“好”,費爾露小姐平靜他說,“我們下次再來。現在你願意坐在這裏嗎?”她輕輕拍了一下床墊。
一個小時慢慢過去了,費爾露小姐始終沒能使小男孩坐到床上來。後來小男孩想睡覺了,卻躺在地板上,然後敏捷地滾到床底下。
費爾露小姐一直看著他,並且對他說:“如果你覺得睡在那裏比較安全,那麼你就睡吧。”
費爾露小姐關上了寢室的門,走到大房間裏去,那裏搭起了一張供她睡覺的吊床。經她一再堅持後,現在臨時天篷也已經搭好了。
她想:假如那笨蛋要我在這裏過夜的話,我要叫他必須給我帶一麵大鏡子,搬一個有抽屜的大櫃子到這個大房間來,而且必須為我準備一間獨用的盥洗室。
費爾露小姐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她豎起耳朵貼在板壁上努力搜尋隔壁的聲音。那個小男孩是跑不出來的,但是這幢牆並不結實,而且不太高。小男孩能夠象猴子似地爬過牆來嗎?
不,霍西金說過,這裏已安排了觀察員,可以通過天花板看到他的一切行動,因此用不著為自己的安全擔心。這時,她突然想起,他可能遭到危險嗎?
肉體上的危險?很明顯,霍西金不希望小男孩遭難,但是他不也不允許有人陪小男孩一起過夜,那麼,該怎麼辦呢?
她開始嘲笑自己的膽怯。這僅僅是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然而,假如小男孩在費爾露小姐睡著時,爬過來用爪子抓她,用牙齒咬她呢?霍西金規定過不能傷害這個小男孩,怎麼辦?
費爾露小姐沉重地呼吸著,胡思亂想地翻來複去,怎麼也睡不著。
她再次把耳朵貼在牆上,這一次她聽到隔壁有聲音了,哦,是小男孩在哭。哭聲很輕很輕,哭聲裏流露出那麼多的孤獨和悲哀。唉,可憐的小男孩。費爾露小姐感到心痛:多麼可憐的小東西呀!
當然,他還不完全是個孩子,他的腦袋裏在想些什麼呢?
在他不懂事之前,他已經成為一個可憐的孤兒了。他既沒有母親也沒有父親,甚至全世界也找不到他的同類。他是尼安德特人留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個,這是多麼可悲啊!
費爾露小姐為小男孩擔憂,也為自己的冷酷無情而羞愧。她細心地用睡衣蓋住自己的小腿,下了床走進小男孩的房間裏去。
“小男孩,”她低聲呼喚著,“小男孩。”
她找遍了床鋪的每個角落,卻沒有看到小男孩。她著急地拉亮了台燈,並且把燈移到床前。終於她發現了這個可憐的小東西蜷縮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裏,他的膝蓋抵住了自己的下巴,他淚水模糊的眼睛裏閃現出一絲恐懼的光。在暗淡的燈光下,費爾露小姐看不清小男孩的麵部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