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遊是南宋的偉大愛國詩人,自近代以來,他在詩歌創作中表現出來的崇高愛國精神,對力求振興中華的人們有激勵鼓舞作用,陸遊研究也就成為20世紀宋代文學研究的熱點之一。在三四十年代,陸遊的詩和詞的研究就已較為深入了;至五六十年代,陸遊研究更成為宋代作家研究中的熱點,相關的著作也比較的多。80年代以後,陸遊研究趨於平穩。
關於陸遊的生平研究,今人有多種年譜和傳記。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歐小牧的《陸遊年譜》,在清人趙翼、錢大昕所編舊譜的基礎上,對陸遊的生平作了進一步的考訂,逐年補入政治上的較重大事件及詩人的宦遊經曆。並將可確定寫作年代的陸遊詩文作了係年,有關詩文的引錄,都注明卷數篇名,以便查對。中華書局1961年版於北山的《陸遊年譜》,考證更為精詳完備,對清代趙翼、錢大昕兩家的年譜的疏漏作了補正,尤其是對陸遊所交遊的人物生平進行了查考,並引證了有關的詩文。古典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齊治平的《陸遊傳論》,對陸遊的家世、童年、婚姻悲劇、政治生活的開始、入蜀與參軍、東歸以後的宦遊、田園生活、臨終示兒等作了扼要的介紹。認為陸遊是自屈原、杜甫以來最偉大的愛國詩人,在他八十餘年的生命和九千多首詩中,貫穿著強烈的愛國精神,形成其詩歌創作的最顯著特色。中華書局1960年版朱東潤的《陸遊傳》,以生動的文筆,敘述了陸遊一生的坎坷經曆及其文學成就,在細致描述詩人生平的同時,也探討了陸遊詩歌創作的來源及其變化。此外,歐小牧、齊治平、朱東潤等,還寫過介紹陸遊生平事跡的普及讀物。現將陸遊生平研究中一些有爭議的問題介紹如下。
一、陸遊的卒年、家世和籍貫
(一)卒年。此一問題向有二說:一說據《宋史·陸遊傳》,謂陸遊“嘉定二年卒,年八十五”,此與宋·張膗《寶慶續會稽誌》卷五“陸遊條”的記載相符合。清趙翼《陸放翁年譜》據此將陸遊卒年係於“嘉定二年己巳(1209)”,謂:“先生八十五,卒於家。是年有《自笑》一首。自注:‘臘月五日湯沐按摩幾半日,是早在車第二牙脫矣。’此後尚有詩七首,則先生之卒年在臘底也,然不詳何日。”另一說據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將陸遊卒年係於“嘉定三年庚午(1210)”,享年八十六歲。錢大昕《陸放翁年譜》雲:“先生《題藥囊》詩,有‘殘暑才屬爾,新春不及茲’之句,又《未題》詩雲:‘嘉定三年正月後,不知幾度醉春風’,則正月間先生尚無恙。陳氏《直齋書錄解題》謂:‘嘉定庚午,年八十六而終者’蓋得其實;《宋史》本傳雲:‘嘉定二年卒,年八十五’,殆考之未審耳”。
由於錢大昕在清代學術界的地位很高,他所持的陸遊卒於嘉定三年(1210)說影響極廣,20世紀的文學史著作和詩詞選本多從其說。不過,也有學者持不同的看法,朱東潤在《陸遊卒年考證》中認為:“錢大昕的論證,主要還是根據陸遊詩中詞句的用法……止憑‘嘉定三年正月後’一句,也就很難使我們肯定這是嘉定三年之詩,何況下麵‘不知幾度醉春風’止是疑問的語氣,不是肯定的語氣。”同時,朱東潤指出,“後人重視月日,但是古人重視節令”,“宋人尤重冬至”,《劍南詩稿》卷四十九《辛酉冬至》詩,陸遊自注:“鄉俗謂吃冬至飯即添一歲”,那麼,“山陰的風俗過冬至即稱為添一歲,陸遊死於嘉定二年十二月,這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冬至,按照山陰的風俗說,陸遊死時年八十六歲。”因此,他說:“根據陸遊詩中字句的用法而論,我們認為錢大昕的論證,還是不能成立。因此我們就不能止憑《直齋書錄解題》的旁證,推翻《宋史》本傳和《寶慶會稽續誌》的記載”。而“張膗作《會稽續誌》在寶慶元年(1225),這是山陰所作的山陰地方誌,成書之年,上去陸遊的卒年,止有十五年,應當是比較可靠的”。
錢仲聯也認為陸遊卒於嘉定二年(1209),他在《關於陸遊和陸秀夫的新材料——〈會稽陸氏族譜〉讀後記》中,據上海圖書館所藏清康熙陸氏世德堂刊本《會稽陸氏族譜》,所載陸遊“於徽宗宣和七年(1125)乙巳十月十七日寅時生,寧宗嘉定二年(1209)己巳十二月二十九日卒,年八十五”,稱“直齋所記,顯然錯誤”。他說:“如果二年十二月下旬,已交立春節,小除夕在逢春之後,則直齋稱為庚午,是沿用俗例,原無不可。但放翁得年隻能是八十五耳。至於陸遊‘嘉定三年正月後,不知幾度醉春風’絕句,編次在絕筆詩《示兒》之前第三首,知為臨死前數日之作,時已在嘉定二年十二月下旬,故言明年正月之後,不知能再度過幾次春風。錢氏(指錢大昕)不聯係作詩的時間作考察,孤立地去理解。自然會導致不正確的結論。”
於北山的《陸遊年譜》,亦將陸遊卒年係於嘉定二年(1209)十二月二十九日,而於陳振孫、錢大昕的嘉定三年說作存疑論。在此之前。張國光於1955年1月號《新建設》發表的《愛國詩人陸放翁和他的詩》一文,持陸遊卒於“嘉定二年”說,李易於此提出駁正,他在給《新建設》編輯部的信中,認為陸遊應是嘉定三年庚午(1210)年八十六而卒,因而推定《宋史·陸遊傳》中“嘉定二年己巳(1209)卒,年八十五”的說法是錯誤的。他在信中還進一步考察了陸遊病死的經過,認為陸遊的病是從己巳殘暑(與立秋前後相合)起,至第二年新春還在吃著藥,這個第二年春天當然是庚午年。所以陸遊應該是嘉定三年庚午(1210)年八十六歲死的。
鄒誌方的《陸遊卒年考略》,據新近發現的《重校陸氏宗譜源流音繹》,進一步將陸遊卒年定於“寧宗嘉定三年六月二十四日”。他說:“嘉定三年春天陸遊依然在世的最有力證據,莫過於《未題》之二……這首詩決不是‘很難使我們肯定這是嘉定三年之詩’,而是正可以充分肯定這是嘉定三年之詩。”文章指出陸遊《自笑》後之七首詩,“逐首推究,雖然其中的二首看不出與卒年忌日的關係,而其中的五首卻明顯地與卒年忌日有關,而且關係至大。這五首詩說明《宗譜源流》指出六月二十四日為陸遊忌日是可信的,而六月二十四日為陸遊忌日,反過來證實陸遊最後七首詩作於嘉定三年春夏無疑”。指出:“陸遊的卒年和壽考應該是:卒於寧宗嘉定三年六月二十四日。享年八十有六歲。”
(二)家世。由於《會稽陸氏族譜》的被發現,陸遊的家世引起人們的關注。在《關於陸遊和陸秀夫的新材料——〈會稽陸氏族譜〉讀後記》中,錢仲聯稱:“譜載北宋真宗時呂蒙正、南宋張九成、陸遊、蔡元定、章夢璞諸人的序,知山陰陸氏自始祖祈占籍以來,早在北宋前期,即已草創為譜,後續有增修。南宋末放翁裔孫仲賢,又作了宋代最後一次的修訂。因此,這一族譜所載放翁家世事跡,是宋人的記載,完全可靠,不同於出自後人依托的某些族譜。”文章言:“今據族譜,乃知秀夫為放翁第六子子布之孫。子布生三子,第三子元楚遷居鹽城,秀夫乃元楚之幼子。這一發現,說明放翁愛國之詩教,延及數世而不替,不徒陸氏之珍聞,抑亦文苑之光輝。”
但柴德賡於《陸秀夫是否為放翁曾孫》一文中,就陸遊與陸秀夫的關係從三個方麵提出質疑:一是,陸秀夫的先世。有以下幾點可值得懷疑:首先,《宋史·陸秀夫傳》本於龔開《陸君實傳》,文有歧互,但是均不載秀夫祖父名字,史傳與墓誌不同,祖父若非仕宦及著名人士,例不全錄。其次,秀夫為寶四年文天祥榜進士,“寶四年登科錄”所載陸秀夫三代名字、裏貫、年歲,自是根據應試者自承,但與“會稽陸氏族譜”比對,同一陸秀夫,而其祖父名字,兩書所記,竟至無一相同,顯然可疑。再是,宋末以來,文、陸諸公久為世所歌頌,從無一人提及秀夫與放翁的關係,包括最知放翁平生的龔開之《陸君實傳》、宋末遺民林景熙題放翁詩卷後均未提及。
陸遊詩名滿天下,何隱忍難言至此,則族譜於何時載入秀夫與放翁關係,亦當研究。二是,秀夫名字與放翁子孫排行不符,放翁孫輩皆從“元”字排行,曾孫輩以“傳”字排行,豈有元楚第三子秀夫獨不在傳字排行中之理。另外,登科錄例載兄弟幾人,有科第者特加表明,秀夫名下,兄弟一欄空白。此事亦殊可疑。三是,陸秀夫圖像。此像題識者為繼曾,曾其名,繼其字,甲申為康熙四十三年(1704),上距秀夫祥興二年(1279)殉國,已425年,憑夢作祖像,事已可笑;夢中人並未自道姓名,遽以年齒相當歸之秀夫,更屬荒唐無稽。族譜中圖像題識,於陸秀夫職官稱謂等亦多錯漏。因此,柴德賡認為:“陸放翁是愛國詩人,陸秀夫是民族英雄,如果他們真是曾祖和曾孫的關係,必須表而出之;如果不是,那就要實事求是,把它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