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廢墟(1 / 3)

清晨,迅速返回的蕭澤和漣叔簡單易容後以仆從的身份駕上馬車,往馮家莊方向疾馳而去。

車廂內的氣氛沉悶得讓人頗為窒息,誰都沒有說話的心情,可是有些事情,他們還是得弄清楚,得互相有個底。

蕭澤掀開車簾,看看雲天蒼茫的遠處,沉聲道。

“漣叔,吳鴻這次的行動,您怎麼看?”

“兩個人都是密衛,真正動手殺馮家人的隻有吳鴻,另外那個男人,看起來更像監視者。所以,這應該是出自皇帝的命令。”

“我猜也是,否則照我看來,吳鴻他個人是不會殺綠岫的。”

“皇帝?”

蘭塵終於轉過頭來:“是因為綠岫的身份?”

“隻有這個理由。”

蕭澤接上她的目光,平靜道。

“我們現在把幾種可能都理一遍吧。第一,倘若當年救出綠岫的是南安王的親信,那麼吳鴻接近的目的就是要追查餘黨,殺戮當是為了斬草除根,可是吳鴻顯然是故意放過綠岫的,這或者是他們沒有追查到所謂的餘黨,想借此引誘漣叔你暴露餘黨所在。”

“但是我確定昨晚奔至蕭門的路上,沒人跟蹤。”

點點頭,蕭澤道。

“我已叫人清查過當年之事,那樁案子牽連甚廣,被處死的便有上千人,因流放而間接死亡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南安王的親信,幾乎可以判定不存在。”

“那第二種可能,難道當年救出綠岫的人是先帝?”

漣叔臉色蒼白,語氣非常虛浮。蘭塵隻是沉默地聽著,眸光冷冽,蕭澤看她一眼,冷靜地分析道。

“是有這種可能,南安王府是突然被密衛襲擊的,唯有發出這個命令的先帝才可以部署救人。他放過綠岫的理由——若是為了引出南安王的忠仆,似乎沒有這種必要,比較起來,南安王的兒子更有作用些;若是因為心存一絲憐憫,那麼現在皇帝下令追殺,大概是綠岫與我們的接近讓他不安了。可綠岫剛剛及笈,馮家人普普通通,若非漣叔您出現,我們根本不會知道這麼隱秘的真相。所以,這種可能也說不通。”

“那還有什麼理由?總不會是密衛私自放人吧。”

“嗬,漣叔,您可說對了。”

蕭澤頷首,緩緩道:“我猜第三種可能就是當年密衛私自放了綠岫。漣叔,十二歲的密衛,可能參與刺殺任務嗎?”

“十二歲,如果已經非常出色,是會被允許參加一些不會出什麼紕漏的行動的。你要是說吳鴻的話,他當時確有資格被挑中。”

“而對南安王府的刺殺,想來在大批武功高強的密衛中加入一兩個還沒什麼實際經驗的孩子,應該是可以的吧。畢竟就算南安王養了無數死士,總不可能內府中每一個都是。”

“可是為什麼?吳鴻跟她們素不相識,他有什麼理由救綠岫?”

蕭澤輕輕搖頭。

“我不知道,這種理由太多,反而無從斷定。總之,也許隻有吳鴻一人,也許還有誰,他們救出了綠岫,送給馮氏夫婦撫養,這件事應該無人知曉的,否則綠岫不會平安地長到十六歲。而這時候,有人發現了吳鴻和綠岫之間的牽連,以及綠岫的身份,這引起了皇帝的猜忌,所以才命令吳鴻殺了馮家所有人。”

“你憑什麼這樣認為?”

“漣叔,您說過,兩個密衛,隻有吳鴻動手,另一人更像監視者。而吳鴻昨晚最後說的那句話也讓我覺得十分奇怪,很明顯,那應該是說給你們三人中的一個聽的,你?另一個密衛?還是吳鴻自己?我現在無從斷定。至於當今皇帝,十六年前,已有十八歲,您看他是位什麼樣的儲君?”

“我沒有奉命調查過太子,不知道。隻曉得他是先帝嫡長子,是在宮中子息孤弱,妃嬪多年隻產下六位公主的時候,皇後所出。”

“二皇子,也就是梁王,足足小了弘光帝五歲,其母雖為嬪,但梁王其人聰敏沉穩,頗得先帝讚賞,據說先帝甚至曾有廢長立幼的念頭。可惜,梁王十八歲上染風寒而亡;三皇子,即是目前二十八歲的東靜王沈燏,將才卓越,且同為皇後所出;四皇子是慶王,其母為寵冠一時的貴妃,性情沉靜,博學多識,才華橫溢;六皇子寧王為威遠將軍馮常翼的女兒馮淑妃所出,善騎射,雖然年幼,但將才已有顯露,封王後即遠赴邊關,目前正在雁城武威將軍杜長義軍中領兵;八皇子和王為容妃所出,母族寒微,但他善數,先帝曾笑言他可掌天下帳,如今任職戶部;至於其他幾位,或無長才,或無勢力,也就沒什麼了。嚴格來說,弘光帝的表現反而不如這幾位皇子出色,看來似乎沒有太大的能力成為足以傳世的聖主明君,但自太子時期聽政以來,雖無大德,亦無過,要坐穩江山、安保社稷,倒是可以辦到的,隻是他疑心過重了。登帝位至今,疑人不止限於不用,用人更是免不了疑。”

“在上位者,沒有不多疑的。”

漣叔知道了蕭澤的意思,他要求確證。

“信任密衛無可厚非,但竟能被我們知道吳鴻的存在,而且吳鴻還精通易容之術。漣叔,這樣您應該知道他行事倚賴密衛到了什麼程度!在執政兩年多後,也就是弘光三年的秋天開始,他正式攏權。在這時候,若傳出密衛與從前逆黨之女有交的消息,弘光帝會怎樣?”

“你是說,皇帝為了要吳鴻證明自己的忠心,便要他殺了馮家人和綠岫?”

“或許。”

“……隻是這個理由?”

漣叔的臉色慘白,但他最明白,這樣的理由對皇帝而言已經足夠。

蕭澤一直看著蘭塵,從他們開始分析時起,蘭塵就沉默地盯著她對麵的車壁,臉色極盡冷漠。

這是蕭澤從未見過的神情,這樣的沉默太不正常。仿佛大海,暴風雨前平靜的大海,暫且將所有的怒氣積蘊在深深的海底。

蘭塵其實並不是個靜如止水的人,蕭澤這時才真正確定。

馮家莊到了,村子裏一片慌亂,東南角的那座房子被焚燒得隻剩斷牆殘瓦,在白雪的映襯下更顯得觸目驚心。

馮家門前堵著莊上的人,縣裏的官差早了他們半個時辰到達,蕭澤三人走入門內。這是前院,唯有這裏還沒完全被火燒掉,後院裏,除了倒在院門口的馮大嬸,其餘人盡數被埋在那可怕的黑色灰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