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見習幕僚(1 / 3)

氣質的改變會給一個人帶來多大的變化,蘭塵直到這時才驚歎。

優雅、朗然、冷靜、灑脫,這些詞用在身著男裝,神情自若地與在座諸達官公子交談的綠岫身上,是再合適不過的。沒有人看出這個不時有卓絕見解的年輕人其實是名女性,甚至還有人從她的“沈”姓裏猜測這年輕人會不會是哪支沒落皇族的子弟。

有時,玩笑的猜測往往驚人地合乎現實。

假如有一天,綠岫的真正身份曝光,此刻在座的這些人若還想得起今日,會如何在史書、在雜記裏書寫沈綠岫這個人?

可有點讓人期待呢!

左手支在桌上撐著下巴,右手上的折扇輕輕打向蘭塵的胳膊,看她回神望過來,蕭澤輕笑道。

“我說,別一直盯著沈公子看啊。你現在是我帶來的人,一直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沈公子,會被人注意的。”

“——啊,對不起!”

蘭塵急忙側身向著蕭澤。開什麼玩笑,她可不想被人冠上“花癡”之名喔。而且,要是害得綠岫功虧一簣,可就罪該萬死了。

不過幸好此刻,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場聚會的主人武威將軍杜長義和淥州長史崔皓有關北燕皇長子燕南因病退出朝政一事上的爭論上。

這兩人的觀點先前俱已陳述過,此番再起爭議不過是一時的話不投機罷了。杜長義認為燕南是真的病了,不過病因肯定跟皇太子脫不了幹係;崔皓則認為燕南沒病,這就是燕南的一出苦肉戲,目的麼,是為了跟皇太子示好,還是為了與四皇子聯盟,再或者,是為了中立?崔皓不置可否。

半天下來,誰也沒說服對方。倒是末了杜長義感歎一聲。

“這燕南亦是北燕數一數二的悍將,倘是跟他一戰,可不知能有幾分勝的把握呢?”

崔皓笑了。

“杜將軍怎麼說起喪氣話來了?幾年前攻陷西梁國都之戰,杜將軍表現不凡,聖上如今可仰仗著您守護北地安危哪!”

“唉,不是我煞自己威風。西梁之戰,我是跟著東靜王走,隻管在戰場上搏殺便可。如今我獨守北地,倘若是那個北燕的皇太子帶兵,還不在話下,但燕南的話,我可真是沒那麼大把握。”

“杜將軍,你過謙了。”

“絕非謙詞,要是對別人,我杜某豈會如此長他人誌氣?”

“饒了我們吧,杜將軍,您再這麼講,我們今晚睡覺可都不安生了!”

崔皓帶著眾人大笑出來,在大家的笑聲中,隻聽崔皓問道。

“說起來,要是東靜王跟那個燕南作戰,應該就有十足的把握了吧?”

“那是當然的,有東靜王在,北燕何足為懼?”

杜長義極自然地接過話來,眾人在稍愣之後,便紛紛附和。

蕭澤帶著輕淺的笑意看著這一切,目光掃過綠岫,卻見她正好也淡淡笑著看過來。微微點頭示意,兩人的目光很快錯開。

可是,有人注意到了這瞬間的事。

沈珈今日的身份,是這集會上一名小小的女侍,杜長義的客人們一進門,她就認出了蘭塵和綠岫。原來,沈蘭塵是蕭澤身邊的丫鬟。

三十六舵分布於昭國內外三十六州,門下幫眾無數,內中更有眾多江湖高手,昭國有什麼事能瞞得過蕭門,有眼界的人都不會作評價。而對沈珈來說,她要關注的重點,是蕭門於北方馬市上的力量。

蕭澤、沈盈川、嚴陌瑛,由沈蘭塵所串起的這三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在傍晚的宴飲開始前,蕭澤借故先走了。

接到沈珈暗示,杜長義走近綠岫。

拱手給這位昭國有名的勇將施了一禮,綠岫朗聲道。

“在下沈盈川,見過將軍。”

“喔,原來是沈公子,幸會幸會。”

“不敢當,今日得赴將軍此會,大開眼界,盈川甚感榮幸。”

“哪裏的話,沈公子出語不凡,倒叫杜某受教了呢!一年未回淥州,想不到就出了沈公子這等少年才俊,杜某果然是老了。”

杜長義生性豪爽,幾句話便能與人熱絡起來。

“盈川是哪裏人氏?可是遊學淥州的麼?”

微微一笑,這個問題,綠岫已是答過不知多少遍了。

“在下少小顛沛,後來隨師父在山中住過幾年,如今是在遊曆中。”

“哦。”

杜長義點點頭,歎道。

“自古英雄多磨難,盈川如今見識卓絕,也算是得慰從前了。那看來,你師父可是教徒有方哩,不知是何方高人啊?”

“說來慚愧,師父從醫,可惜在下生性愚鈍,師父所學,竟一樣未習得。”

“那你倒是學會了些什麼呢?武術?”

“讓將軍見笑了,在下可謂手無縛雞之力。隻是把師父捎上山的些史書、雜傳讀了讀,說來慚愧,原本還有點得意的,今日到了將軍這裏,方知自己果如師父所言,竟是井底之蛙而已。”

聽到綠岫讚他這次的集會,杜長義自然高興。不過這並不會讓他不懂裝懂,有疑必問,是東靜王沈燏頗稱許這位武威將軍的地方。

“——井底之蛙?”

“井底之蛙,坐井觀天,以為頭頂那片巴掌大的地方便是整個天空。”

“唔……哈哈哈哈,妙,這個詞兒可用得妙!”杜長義撫掌大笑,末了才看著綠岫道,“不過巴掌大的天也是天哪,當初看了那麼久總不會一無所獲,如今隻要盡力跳出來,就好了。”

綠岫深深地作了一揖。

“盈川——多謝杜將軍勉勵。”

看著應對得宜的綠岫,杜長義甚是滿意。

這年輕人頗沉穩,善於傾聽,又不會輕易為人左右,舉止細致,假以時日來培養,想必能成大器吧。

吩咐下人在宴席上為沈盈川安排一個好位置後,杜長義緩步同崔皓走出大廳。他雖不知沈珈要讓他來觀察沈盈川些什麼,但既然王爺是囑自己幫忙延攬人才,何不就把這個沈盈川也帶入軍中呢?說不定將來能成為王爺得力的臂膀、衛護昭國的砥柱哪!

一出永清路,蕭澤便和蘭塵下了馬車,兩人慢慢沿著黃昏的街道朝蕭門走去。

夏日的熱氣隨著柳葉間陣陣吹來的風在古老的淥州城裏回蕩著,簷角飛揚的小樓,一隻風鈴,一把小扇,青石板路直鋪向長街盡頭,天空正高遠無際,晚霞一片片絢麗,白雲一縷縷舒卷,輕薄的衣帶飄舞如絲羽。

這是異時空的第二個夏,沒有蒸人的熱氣,沒有滿世界大大小小迫不及待亮起的燈,挑著擔的貨郎,推著車的商販,還有三三兩兩正歸家的人,還有,悠然晃在街頭的蕭澤和她。

昭國的仲夏夜,再過一會兒,就將由螢火蟲拉開幃幕。

“公子,你以前的話,夏天的晚上都怎麼度過呢?”

想起方才集會上那些人討論的今晚什麼遊湖、賞月、做詩、比箭之類的那些個安排,蘭塵不禁好奇起蕭澤的夏夜安排。

“唔,就跟現在一樣啊。”

“……現在?”

蘭塵微微提高聲音,蕭澤所謂的現在,就是——

“每天臥在竹蔭下,看看書、練練內功、寫寫字、處理些文函,以及不停地喝韋夫人特製的那個涼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