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緣起緣滅(1 / 3)

盛大婚禮的餘波也漸漸要過去了,在婚後第三天,蕭澤帶著蘭塵潛入東靜王府見過綠岫一回。挽起了發髻的華裝女子有著數月前沒有的尊貴雍容氣質,人前掩起的敏銳目光現在看起來,也越發有淩人之勢了。是因為她自己,還是因為這王府的主人?

不過,既然已處在這個地位,有這樣一雙眼睛,是好事吧。

蘭塵沒有問綠岫有何感受,她隻是如從前一樣帶著淡遠的笑靜靜地坐在一邊,聽綠岫像從前那樣詢問般說著朝中的事,王府裏的事,和他們在謀劃的一些事,盡管這所有的問題她自己已有足夠的能力去破解,也有更熟悉這一切的同伴共謀計策。所以,蘭塵隻是微笑地看著她不再稚如青蓮的臉,沉靜、飛揚、銳利、果斷,這些詞現在無比適合形容麵前這個美麗的實際上才十八歲的女孩。

十八歲,就算在原來的那個世界裏,也終於是成年人,要獨立承擔責任了。那麼,這應該可以算是一種傾向不錯的成長。

一個下午就要這般過去的時候,綠岫頓了頓,突然道。

“姐姐,你真的……不要婚姻麼?”

雖有點突兀,但蘭塵還是自然地點點頭。

“嗯,不想結婚,我說過的,我沒耐心承擔一個家庭的責任。”

綠岫微微皺眉。

“我知道姐姐跟蕭大哥之間處得很好,但以蕭大哥的年紀與地位,恐怕不久就必須要考慮婚事了。那時候,姐姐再跟著蕭大哥,隻怕……”

“的確,他要是結婚的話,我在隱竹軒也沒法像現在這樣自在了。不過那張賣身契他已經還給我了,到時候我直接離開就成。”

“那姐姐要去哪裏?這王府——不安全,我不想姐姐被卷進來。單獨給姐姐買棟宅子的話,倘沒有人護著,姐姐一個人,也讓我不放心。”

“沒什麼不放心的啊?我可不像你,白菜丟進白菜堆裏絕對找不出來的。”

綠岫蹙起的眉峰一下展開,有點無奈道。

“姐姐,聽你這麼說,我就更不放心了,昭國跟你原來的那個國家是不一樣的。朝廷、商賈、江湖,各種各樣的勢力淩駕於人之上,市井裏多的是無緣無故被牽連而永遠消失的人。”

想了想,蘭塵歎口氣。

“那我就跟著韋夫人好了,請公子幫忙介紹的話,韋夫人或許不會拒絕。”

“隱居?”

“嗯,這樣也挺好啊。”

綠岫看看笑得一臉無謂的蘭塵,也不由得跟著笑了。

“好吧,姐姐,總之現在時勢不穩,一定要多加小心。有危險絕對要避開,蕭大哥不會說什麼的,他也不希望你出事。”

“放心吧,我知道的。”

正說著,蕭澤跟東靜王拐過亭子旁邊的假山過來了。

蕭澤朝綠岫拱手笑笑,對蘭塵道。

“我們得走了。”

“好。”

轉身對綠岫擺擺手,蘭塵又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笑道。

“那我走了,盈川,你要——保重!”

“嗯,姐姐也是。”

對東靜王微微欠身,蘭塵跟蕭澤並肩走出亭子。天已有些熱了,蘭塵的頭發削得很短,走路時隨著風微微地飄揚得灑脫。反是蕭澤的頭發更長些,一縷一縷,在風裏揚起,硬是給那挺拔的背影帶出兩分雅致與三分輕柔。

看他們悠閑遠去,沈燏帶笑的目光放回到綠岫身上。

“盈川,你這姐姐看似溫和,卻固執得很呢。”

“她確實溫和,但少有堅持的人一旦堅持起來,便不會輕易改變主意,何況姐姐是個對自己頗淡漠的人。”

“可是她又好像很健談?哦,說有時候似乎準確些。”

綠岫不禁笑了,她當然知道沈燏強調“有時候”的緣故。

“是的,姐姐喜歡曆史傳奇,隻有聊起這些,她才會滔滔不絕。”

“我還真好奇她是在什麼樣的人家長大的!哪有女子這樣熱衷談論史冊、品評人事的?偏偏她的許多意見都犀利得讓人無可辯駁。若是有心,她還真有宰輔之能!可惜,性子淡了,不適合。”

“這其實也沒什麼可惜的。姐姐雖然熟知國事,卻並不擅處世,能得一方平和樂土,能有人一起指點這千百年風雲流變,笑談往事如許,對她來說,最自在愜意的生活,莫過於此。”

“嗬,這麼說,果然是蕭少主的紅顏知己嗎?”

“紅顏知己?”

綠岫轉頭看向沈燏,沉吟片刻,輕笑道。

“不是,姐姐不會是任何人的紅顏知己,她無法負擔別人的情感。”

“哦?這樣啊,那蕭少主剛才……”

撫了撫下巴,沈燏想說有點奇怪,但似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綠岫卻已肅然神情,轉了話題。

“燏,聖上又召你入宮,還是為了那件事?”

“今兒倒不是。皇兄絕口未提我官職的封賞之事,他給我看了一本奏折,是蕪州刺史上的,說有人秘密拐賣美貌的少年少女,背後似乎頗有勢力。”

“這該是刑部的差使。”

“安上欽差二字,不是刑部的人也能插手了。”

“聖上說了非要你去的理由了麼?”

“臨海已定,以後戰事逐漸消弭,也無需再讓你以堂堂東靜王的千金之軀親赴沙場冒險,可朝中事務又不同於邊關,正好借這件案子,三弟早點熟悉朝堂事務,也好繼續輔佐朕——皇兄就是這麼說的。”

看一眼表情閑散得仿佛在說古人事的沈燏,綠岫對著亭邊的流水蹙緊了好看的眉,又展開,半晌才平靜道。

“倘是一下子剝奪你手中的兵權,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親兄弟禍起蕭牆,天下人的閑話少不了,更可能讓最驍勇的邊關軍隊跟著你一起反彈。聖上想來是思慮甚久,才終於找到這最妥當的法子。所以這欽差,你不當也得當,當了,陷進案子裏,兵權一點點拿去,直到軍中他的影響也滲透得差不多,那時,他在下重手之後或許就會安心地顧念下兄弟情誼吧。嗬,燏,既如此,就隻能多小心些。蕪州,必定不簡單。”

一番話說得十分直接,沈燏聽了隻是笑。

“盈川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查案?這般敏銳,都可做我的軍師了,有你幫忙,定能早早破了那案子,還蕪州一個清淨。”

“真要我去?”

綠岫挑眉看他,沈燏走近兩步,望著她生動的眉眼,斂了斂神色,笑容變得淡淡的,湛黑的眼瞳深處是一片冰原。

“不,你不能隨我去,盡管我很想,但是不能。盈川,你得在這王府裏,做一個優雅、溫和、又有膽識的王妃,讓皇兄放心,也讓我……讓我放心!”

這京城畢竟是六朝古都,四麵山川無一不有故事,天南海北的人或走或留,在這片土地上印下深深淺淺的痕跡,許多年以後,也便成了虛虛實實的傳說。那些真真假假,當事人或許都不在意了,後人唏噓感歎,卻是借著古人的酒杯去新釀些甘醇與苦澀,好不好都自有他一番堅持。

京都西麵的景山以山勢峭拔為盛,尋常消閑客不會特地跑到這裏來,倒為這景山留下一份幽靜。但樵夫們看見山中偶有莊園竹樓也不稀奇,畢竟放著城中舒適日子不過的那些貴族、書生、俠客的心思,他們猜不著,也不想猜,多打幾捆柴換些銅子才是過日子的正經。

兩匹馬輕緩地跑在林間小路上,一人技藝嫻熟,自如地控著馬,欣賞山野風光,同時密切注意身邊明顯馬術生疏的旅伴。騎了這麼久,出了京城後又是直奔這山路,初時的興奮過去,她已經露出疲態了。

“蘭塵,我們歇會兒再走。”

蕭澤拉住馬,又助蘭塵勒馬,扶她下來。

雖然不是第一次騎馬,但沒走過這樣長的路,一下馬,蘭塵頓時覺得腿軟,大腿內側更是被磨得火辣辣地疼。

“唉,果然還是看別人騎馬舒服。”

“多練習兩遍,習慣了就好。”

“還是算了,交通不便,我就不想單靠一匹馬去遊曆大好河山了,反正這邊城市裏的空氣跟綠化也好得沒話說。”

接過蕭澤遞來的水袋,蘭塵道了謝,喝了幾口,甘冽的水滋潤了喉嚨,連身體也舒服了許多。

看蕭澤也靠著大樹並排坐了下來,蘭塵把水袋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