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成長的煩惱(1 / 3)

母親的手推動著世界。

在蘭塵原先的那個時空裏,曾經有人說過類似這樣的話。而在蕭門這樣的江湖大派裏,大人們之間還未總結出來的一項重要共識,就是——母親的雞毛撣子推動著蕭門。

很簡單!代表著蕭門未來力量的小子們在不知江湖險惡的年紀上當然是玩興多過學武積極性的,今天打場群架,明天集體上山玩大俠捉強盜的遊戲,後天再下湖去摘蓮蓬抓魚。且不說那衣服髒的破的比洗的補的絕對來得快,單是一會兒聽見你家小子摔了我家小子,緊跟著又是東家丫頭踢了西家閨女的等等快報,做娘的哪經得起這般折騰,所以,雞毛撣子就齊上陣了。

那膽大的便更加勤快練功好逃脫娘親無差別抽過來的撣子,那膽小的不敢逃,隻得乖乖擱自家院兒裏紮馬步掛水桶。

不可否認,考證爹娘們自身的成長經曆,這對於他們後來在武術上有所成就,還是很有幫助的!但是大人們之所以成為大人,就是因為他們已無心去反思童年了嘛,當爹的推給當娘的,當娘的沒法推了,隻能一邊恨恨地笑罵著自家小子們的不省心,一邊羨慕地看著蘭塵家的乖兒子。

瞧瞧人家,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多齊整,說話多有禮貌,做事多有規矩……再看看你們——臭小子,想下次不被娘當眾擰著耳朵回來,就給我學著點兒!

至於個子麼,呃,確實是蘿卜頭了點兒,不過畢竟才五歲嘛,男孩子長個兒晚也是常事。

於是,在母親們的推崇下,蘭塵榮膺“賢母”之列。

也因為如此,就沒人能聽到某小小孩那些關於成長煩惱的心聲了。

“唉,娘她啊,怎麼又……”

蕭澈今日才從北方趕回,帶著上官鳳儀和年方一歲的兒子見過大哥,便先往自己每常回南陵時所住的院子而去。走過花園曲廊時,也是今日才自京城回來的楊珖正蹲在園中,笑眯眯地看著眼前的小孩子。

個兒不高,一身簡單的紅色衣裳,頭上戴頂大草帽,左手拿把小鏟子,右手提個小籃子,小孩筆直筆直地站在蕭門眾人要尊一聲“楊總持”的楊珖及兩位舵主麵前,絲毫不見緊張,就跟看見隔壁家每天都能瞧著的大叔一樣。

“小家夥,你叫什麼名字?”

楊珖饒有興趣地發問,小孩看得多了,可是這麼小大人的,卻是少見。而那小孩立刻挺了挺小胸膛,用奶聲奶氣的聲音一本正經地答道。

“在下姓蘭,單名一個蕭字,芳草蘭,蕭瑟之蕭。敢問,先生您是哪位?”

“哦,原來是蘭蕭啊。今年有幾歲啦?”

“我已經五歲了。請問您高壽?”

偏一偏頭,黑溜溜的大眼睛就這麼瞅著楊珖,雖是有板有眼的問句,但蘭蕭那表情,明顯是對答案沒有期待的。看看身邊已經忍不住笑意的冀州分舵舵主,楊珖做勢咳了兩聲,繼續問道。

“蘭蕭,你這是要幹什麼去呀?”

“挖蘑菇。”

“啊?”

“娘說我要多多跟大自然接觸才會更健康,所以紮完馬步可以去跟門中的夥伴們去挖些蘑菇回來。既能鍛煉身體,又訓練了——嗯,野外生存能力,順便今晚還能加個蘑菇湯。”

挺長的一段話,蘭蕭說得極順溜,楊珖頗為讚賞。

“嗯,真不錯!那你的小夥伴們呢?你要怎麼帶他們去挖蘑菇啊?”

楊珖問得頗期待,這小孩說話條理清晰,看來倒是個能服人的,就不知實際如何,若能讓那幫小子有一半跟著他走,便難得了。

蘭蕭看一眼麵前這問了東又問西的大叔,想起娘說過的會拐小孩子去賣的變態,他向後退了兩步,目光中明顯帶上了鄙夷。

在場的都是一雙眼睛久曆人世的老家夥,哪會看不出來。

“那些小孩子愛打架,叫他們去,一定會是又把整座山都給踩爛了的,我不想隻揀到蘑菇渣。而且,他們絕對分不清可以吃的蘑菇跟毒蘑菇。”

說完,蘭蕭轉身向左,擺著小胳膊細腿一步一步快速移動、消失。留下楊珖呆在那裏,半晌,扭著頭問那兩位笑得要捶地的舵主。

“這小鬼,真是五歲?”

“是,就是,楊總持,千真萬確的五歲。蘭姑娘收養那小孩,到如今可不就是五年了嗎?”

“五歲的小鬼,是這樣的麼?”

“呃,這個嘛,反正——他是這樣的!”

楊珖呲著牙,好笑地嘀咕著。

“什麼叫那些小孩子啊!真是,這小家夥,嘿,明明自個兒也就跟一小蘑菇似的呢嘛——還是棵長得最慢的!”

“哈哈哈,楊總持不知道,這蘭蕭如今可是咱蕭門小一輩的模範了。就我家那小子,今年十歲了,那叫一個猴兒蹦達,他娘天天給恨的咬牙切齒,直說是多吃了蘭蕭七年的飯!”

“蘭蕭不是已經五歲了嗎?”

“平常那些五歲娃兒哪比得上他,我兒子就更不用說了!”

“嘖嘖,我說小孩兒還不都那樣嗎?少主小的時候可比這幫小子還能鬧騰呢,如今還不照樣是江湖上的人物!少年就老成,那真老了,要咋樣?”

兩位舵主不說話了,後邊兒回廊上站著的蕭澈可認得,那是“少年老成”的最典型代表。他們算不上蕭門的元老,還是別太放肆比較好。

得不到回應,楊珖朝後撇了撇腦袋,果然,來的人是蕭澈跟上官鳳儀。

“喲,二公子,少夫人,好久不見啊!哎,小公子也回來了啊!”

“楊總持,很久不見,這是小兒蕭遠。”

蕭澈抱著兒子朝楊珖等人微微欠身,打了個招呼,寒暄兩句,便又舉步離開了。楊珖瞧著他們一家人遠去的背影,笑道。

“總算比四年前有進步了啊!”

冀州舵主扭著脖子看看,擰眉道:“有嗎?瞧著好像還是沒什麼不同哩。”

“開玩笑,要擱以前,他哪會管我們跟誰家小孩搭話?”

“哦,是哦。”

當晚,蕭家兄弟的接風小宴就設在了清園,正巧蕭潛、蕭湘一家人也在,有了女人和孩子,宴會熱鬧了許多。

這時已是弘光十一年的春天,四年歲月在孩子們身上表現得最為明顯,他們出生、成長,從一棵小小的芽裏迅速長出鮮綠的葉,並向天空展開細嫩的枝幹。再過五年,或許他們中就會有人得到“自古英雄出少年”的盛讚了。而在這些身份已轉變為父母叔伯的成年人身上,時間流去還未見明顯刻痕,隻是把他們的氣質凝煉得更為成熟、出眾了而已。

兩位兄長在廊下品酒論說江湖,二十歲的蕭潛也已在武林中闖出了蕭四公子的名號,此番也是才從西南遊曆回來,他恭恭敬敬地聽著哥哥們的討論,亦不時說說自己的看法。

繼承父親成為流雲穀穀主的蕭家女婿此刻僅是慈父一枚而已,一雙兒女緊緊黏著他,隻為磨得爹答應明兒帶他們兄妹去放風箏。誰叫他們的父親手藝靈巧,做得好風箏足以羨煞旁人呢!小孩子的驕傲心理,當然是不可以責備的!

周夫人、蕭湘則跟抱著蕭遠的上官鳳儀坐一處敘著家常,整個清園裏這會兒倒也是和樂融融。蘭塵見沒什麼事,便先到臥室去看了看正認真臨著書帖的蘭蕭,在再度勸說蘭蕭出去找同齡人玩會兒未果後,蘭塵隻得去整理蕭澤的房間了。

“想什麼呢,這麼愁眉不展的?”

蕭澤脫下外袍掛到架子上,一邊拿起桌上放著的兩份請柬,打開來瞅了瞅,一邊隨口問蘭塵。

“還不是為小蕭嘛,這孩子都不像孩子,我有點擔心啊。”

“讓你省心還不好?”

“好是好,可我總擔心不會是有什麼心理上的問題吧?公子,我是不是不該那麼早告訴他我不是他親生母親的事?”

聽見蘭塵又一次這麼問,蕭澤笑了出來。

“這個,不可能一點影響都沒有,不過我始終覺得,好像就因為你說得太早,他反而沒怎麼介意,真正的平常以待!”

“——像吃辣椒一樣?從小吃慣了,以至於後來無辣不歡?”

蘭塵的目光又是期待又是狐疑,蕭澤丟下請柬。

“不錯的比喻!”

“真的?”

“真的,我也算過來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