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仁和鎮回來,仆傭很是鬧熱一翻,舅舅擺排場,燒了一大疊壽碗,我們家何曾用得了那麼多,老爹吩咐一人兩隻發給大家,白得東西的事兒誰都喜歡。舅舅的心願算是達到了,人人議論席桌的數目,到場的人物,甚至我那兩位天棒(混混)表哥也給描繪得少年有為。
一時間老舅給說得極有手段.我撇撇嘴,繃麵子!往賭桌上一坐,六親不認,輸了還好說,願賭服輸,拿錢走人.贏了,人家的夥計拿砍刀站在門外,有膽就從刀叢過。昭傑表哥就講過好幾次都是舅媽機靈,提前兩輪抱銀子打茅廁邊門溜走,後邊兒贏的舅舅大方地一推,說是算他請客,分毫不帶方安全走人。還有幾回,舅舅贏的竟是挪用的官銀。看來一擲千金的大戶也假打成群.他們冒泡冒痛快了,可就害苦了老舅。贏了錢還坐班房.是官銀,你得吐出來,末了,交罰金.舅舅是不會交罰金的,交了還不讓人笑死,為了麵子,忍著吃幾天牢飯.近來舅舅年歲漸長,多關那幾日已是吃不消,追著我爹四處求人盡早弄出來.在我爹地盤上還好說,在其他人的地界,唉,每次老爹臉黑得難看。所以說風光是給人看的,血淚是暗地裏吞的。我們早就做了準備,有那麼一天,舅舅給人砍得血淋淋的抬回來.在那條道上混,十回走夜路總有一回要撞鬼,遲早的事。
舅舅的鬧熱沒看完,我和姐被叫到了爹的書房。
爹一本正經地警告我不許胡說八道,方開口商量三位名公子求親的事。
爹將那日講與我的話一一陳述姐聽,個中利弊透徹明了,以姐的冰雪聰明,爹的意思也猜著了。沒有外人,姐的臉紅了紅還是說了實話——她選恭喜如願。爹問了理由——人不錯。
“人不錯!哈,姐,是人很對眼吧。”我忍不住接話,頓時頭上挨了敲打。爹說就知道我會管不住嘴,閉上嘴又不會悶餿,滾一邊兒去,過會兒再說我的事。我拿起蒼蠅拍四下裏拍打蚊蠅,忙得不亦樂乎,耳裏卻將爹和姐的對話聽了個隻字不漏。
爹詳細盤問,一呢是弄清楚姐的真實想法,二呢是要姐搞明白事情的走向。爹說少年人總是一廂情願想著對方的好,恭喜如願英挺偉岸,談吐不俗,千軍萬馬中過來什麼沒見識過,娶你是門當戶對合算買賣。你嫁與他,爹還是放心的,你隱忍穩沉,理家理財都還過得去,隻是萬事一漏,你可曾想過男人新鮮勁兒一過,迎新人進門的時候,你會如何?要嫁就要想好,你能忍住不說他的任何事,你在那邊就沒問題。姐低頭不語,半晌方輕輕說不嫁他嫁誰呢,爹的話且記著,過去再說吧。聲細如蚊,受了潑頭涼水。
姐算是問完了,我被爹拎凳子上坐著,開始審問。想嫁誰?姐都挑完了,我擇誰去?世上男子多了去,就非得這三選一?我可不可以不嫁?
“朱顏,你給我老實點!別嘻皮笑臉扯淡!男子多是多,合適的可不多。現下世道變幻,連皇上都是三五年一換,找個安身立命的地兒不易。你是不是也喜歡恭喜郎啊”老爹拿眼細細打探。姐抬起頭,滿麵吃驚的樣子。這陣子,她光顧著想自己與恭喜如願的種種可能,萬不料牽出我來。
“我與他話都沒說幾句,如何喜歡?爹,嫁人不好玩,日日守著一個人,他不煩,我也會煩。可不可以不跳鍋邊舞,雲遊四方,每日見不同的人,遇不同的事,日日新鮮有趣,死的時候連筷子也不用帶走,豈不快哉!”我說的都是心裏話,我想要的就是這樣。
爹靜黙看我良久,長歎一聲方開口“小顏哪,你老想些與人不同的東西。人家趨之若鶩的你棄之,你想要的又無法辦到,你會很不開心。你知不知道河水衝刷的往往是有棱角的石頭。你呀,我拿你怎麼辦?做父母的不能保你一輩子。還是考慮考慮長期飯碗問題。”
當日,我的事沒有議出結果,爹讓我認真考慮清楚,回頭再說。
天氣漸漸熱起來,早晚涼爽,晌午的太陽花花亮得晃人。
我趁一府人午睡偷偷去了趟二妹家。二妹一聽哈哈大笑,說是朱小顏一不會做飯二不會理家,這些個公子娶你做什麼。柴米油鹽過日子,攤上你,逮誰誰累,那男的除了不能幫著生孩子,怕是樣樣都得扛起。我氣得說不出話來,追著打那張烏鴉嘴。二妹邊跑還不饒人地笑我平日的氣勢哪去了,屁股後麵冒出三駕馬車就嚇得想逃。你老爹那麼精明,怎麼生出這麼個不務實事的女兒。唉,我是真的被擠兌得說不出話來。二妹是生意人,看事都從利字出發,人家說到點子上了,我還恍乎乎的認為真有什麼一見傾心,非我不娶。他們為什麼要我?二妹說是吃飽了撐的。你們這些千金小姐都是同一個籠子養出來的,看一個就知道全是那德性,什麼笑不露齒,行如弱柳,看多了誰不煩。公子娶妻講的是門對門戶對戶,溫柔賢良的有了,就差你這號了,瞧著新鮮唄!趁新鮮勁趕緊挑一高枝。你呀,就不知你老爹心思,看著機靈靈的,笨得要死,將來不被相公騙死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