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景合從榻上起來,昨日夜裏,皇上終是從景仁宮一家去了翊坤宮,二皇子不知患了什麼病,竟然高熱不退,已是兩日未能好好進食了。姑姑嬤嬤們都記得好幾夜沒能安睡了,禧純皇貴妃昨日在英華殿跪了一日,終也跟跟著暈過去了。
她整整自己七彩壓線的衣襟口,從拔步床上摸了下來,才走動了兩步,柳煙就敲了敲門,輕聲問道:“娘娘,怎麼了?”
“沒事。”端木景合聞言看去,昏暗的光線下看見她半個身子從月亮門簾中彎了出來,原來煙兒竟是沒有回自己廂房,一直在外間守著自己。
“我就是有點睡不著,想下來走走。”
柳煙聽到端木景合這樣說,就直接走了過來,往衣架子那取了景合的衣裳,服侍著景合穿上,看著炭盆內的星星火火都滅了一半,就和聲問道:“這炭盆要熄了,可要重新燃上一盆?”
“不必了。”端木景合將手套進左袖中去,係好對襟的褙子,看著紗窗外模糊成一片的月色,輕聲回道:“該複燃的複燃,該熄滅的,便別再叫它燃了。”
出了景仁宮,柳煙攙著儷妃娘娘沿著有些濕滑的鵝卵石的小徑徐徐走著,紫禁城在這個時分已是十分的安靜,萬千宮闕隻留下黑乎乎一片張牙舞爪的影子,風吹過宮門前的銅鈴,門環,發出叮鈴的聲音。偶爾撞上一支巡夜的侍衛,也不等他們行禮叩見,就被端木景合早早揮手擺開了去。
正走到一麵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小湖,連著那一片幽深的竹林,穿過高達六尺的蘆葦牆壁,便是宮中最富盛名的太液湖了。
柳煙手中的八角宮燈隨著夜風淒淒慘慘地晃蕩著,直要蕩下了那發著寒光的銅鉤,她覺得這紫禁城內的夜風倒是比柔然淩冽的寒風還要刺骨,這一刀刀,倒不是刮在人的皮肉上,而是深入了皮肉,刮進了那模糊的內心,一寸寸蠶食著朱牆內求索的靈魂。
這個想法讓她手臂一顫,這八角宮燈就隨著一陣強風,嘩啦一下便滾開了去,撲滅在十幾步遠的黑暗處,柳煙哎呀一聲,趕忙小跑著過去,要給端木景合拾燈。
“娘娘,這風吹得怪瘮人的,等煙兒拾了這燈,咱們就回去罷。”
“不是這夜風瘮人,而是這紫禁城內的人心瘮人。”
麵前驀地響起一句陌生的女聲,柳煙驚得又是哎呀一聲,結果腳下一絆,直接滾落到了地上,嘴中還駭人地喊著:“娘娘,娘娘,這有鬼!”
聽到柳煙驚慌失措的喊叫聲,那近在咫尺的女聲又啞著嗓子低聲笑了起來,甕聲甕氣的笑聲又忽然然尖銳起來,嚇得柳煙險險沒連滾帶爬跑了過來。
端木景合心中一絲不愉快閃過,連忙上前扶住了柳煙,厲聲斥道:“你是何人!深更半夜的在此裝神弄鬼,是為了嚇唬什麼!”
“嚇唬你們這些做賊心虛的人!”
毫不客氣的一聲回應,那人從地上站了起來,原來她是一直都蹲坐在那鵝卵石旁的草垛裏,所以景合和柳煙才沒能發現她的存在,可是這人說完這句話,忽然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一般怔了一怔,猛地朝著端木景合這邊跑了過來,一張煞白的臉急急衝進了端木景合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