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呤呤——叮呤呤——叮呤呤——。”電話鈴響了。
“喂,你好,啊——,林記食雜店,誰啊?”電話裏傳來了林杉的聲音並連帶著一聲大大的哈欠聲。
這台分機的號碼知道的人並不多,他心裏已經對是誰打來的有了底。
“老大,現在幾點了,你剛醒嗎?現在可是下午啊。不是約好下午去旱冰場的嗎?你不會忘了吧。”李安生熟悉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無可奈何地提醒道。
“嘿……嘿……,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打電話叫我的。所以我不就等你電話來再起床嘍,聰明吧。哈哈,”林杉得意洋洋地繼續說道,“而且你每次都會提前,我根本不用擔心。”一邊說一邊掀開了自己房間的百葉窗一角,他房間的窗戶正好對著車水馬龍的街道。
林杉敲了敲窗戶,李安生正在樓下食雜店門口跨坐在自行車上等著,用手把小靈通貼著耳朵正和林杉通著話。(這台小靈通是李安生媽媽的單位發的,平時他媽媽不用的時候就會給李安生以方便聯係。)林杉說了句:“抬頭看看,我在樓上。你要不要進來坐坐啊?”
李安生抬起頭嗎,一眼就看見了正眉飛色舞的林杉,說道:“算了,不上去了,鎖車麻煩。你快點啊,我樓下等你,不是說好3點嗎,現在都兩點23了,抓緊時間。”
“這不是安生嗎?來找林杉啊,進來坐坐,外麵多曬啊,……”這一句也被收進了小靈通的麥克風,不過林杉急急忙忙地做著出門前的準備工作,並沒有聽見。
百葉窗很快就恢複了原樣。
“OK,OK,馬上就來。”林杉快活地回了最後一句話,話語中有一絲毫不掩飾的興奮。
一陣電話忙音……
林杉趕緊光著膀子刷了個牙,洗了個臉,又快速地洗了個頭,用吹風機吹幹,特別的是今天竟一反常態地拿出了一盒發蠟開始煞有介事地抹了起來,
與此同時,洗手間的門已經被敲得山響了,不過這可不是李安生等急了,是林杉的姐姐……
“鴨公嗓(初中的林杉正好開始變聲了,這是他親姐姐對他的愛稱,嗯……大概吧。),你是死在裏麵了嗎?快開門啦,我要拉屎。你不會是又躲在裏麵看漫畫吧,快滾出來。”林杉的姐姐捂著肚子,卻嘴巴一刻不得停地叫道。
“嘩——啦”即是衝水聲,也是門被拉開的聲音。
林杉擋在了門口:“我還以為你已經拉出來了,嘴巴那麼臭的。”
林杉的姐姐一邊一把推開林杉,一邊罵了句:“哎呀——死開啦,你這個不知道尊敬長輩的變態露體狂!”
“什麼長輩,你不就比我早出生幾秒。真是……不可理喻的醜女人,臭三八。”林杉也不依不饒地回道。兩人這般的鬥嘴簡直就是林杉家的生活情趣和優良傳統。
說著話,林杉已經回到了自己房間的衣櫃旁的鏡子前,床上擺著三套衣服,這也是為什麼今天林杉沒能早起的原因,昨晚他可是挑了一晚上的衣服,輾轉反側,臨晨光熹微才酣然入睡。最終他還是選了純白色打底T恤加卡其色運動休閑褲的搭配。
“放心啦,女生的話,都喜歡男生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你就穿簡單點沒錯的,不過你本人就……嘖……嘖……咦……髒東西。”林杉心裏想起了他姐姐昨晚鄙夷說出這句話時的神情,頓時倍感“親切”。
一切準備齊整,林杉“噔——噔——噔”三步並作兩步下了樓,
李安生已經坐在離收銀櫃台很近的沙發上已經喝了四杯鐵觀音了。杯中茶也隨著二樓的各種動靜被弄得波瀾壯闊。
“他們姐弟就是這樣,哈……哈……哈……,來喝茶,喝茶。”林杉的媽媽尷尬的如是說道。
此刻,聽見了下樓聲,林杉的媽媽已經把頭伸出了收銀台往裏麵看,那裏是個過道,連接著裏麵就是飲食起居的地方和倉庫。
“林杉,午飯在廚房,自己去吃,快點啊,別讓安生等了。早上怎麼叫都叫不醒,真是死豬似的。”林杉的媽媽用力地往過道喊道。李安生很羨慕林杉父母親對林杉的態度。這是一種放養的態度,林杉去哪兒他們從不過問,他們相信林杉能管好自己。
“屁啦,他們隻是覺得我一個男生能吃什麼虧啊?我這性格不整別人就不錯了,難道還能給別人整了?男生就是得好好出去見見市麵,等以後出社會就銅皮鐵骨,不怕被別人欺負啦,你說是不是?”不過顯然林杉有另一套見解。
過道裏又傳來一聲回應:“知道了——知道了——。媽,粥怎麼是冷的?幫我熱下。”
“吼……你自己沒手沒腳啊,自己熱啦。我要看店啊。”林杉的媽媽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回道。
就這麼折騰了將近半個小時。林杉終於出來了,背著一個書包,嘴角還掛著一片五香條的碎屑。
李安生看了看林杉一邊指著自己的左嘴角,一邊笑道:“你左邊嘴角。”
林杉急忙衝回廁所,有整理了下儀容。
“誒,我總感覺你今天怪緊張的,怎麼回事啊?”李安生直言不諱的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什麼緊張不緊張的,嗬嗬。媽,我和安生走了哈。”林杉看了看收銀台裏麵放煙的展示櫃上邊的時鍾,鍾點已經來到了三點整了。
“晚上9點前回來看店啊,我晚上跟你汪阿姨約了麻將局,聽到了沒?”林杉的媽媽對林杉說,接著又對他們兩人囑咐道:“那你們慢點騎車哈,小心……”
最後半句林杉和李安生都沒能聽全,因為林杉剛聽完他媽媽的前半句就急匆匆地把李安生往門口推,一邊回應著他母親:
“媽,你剛說什麼,我沒聽見啊,有什麼事就找我姐反正她也沒事,拜拜,愛你。”
“誒,你……”林杉的母親剛想接話。
隻見兩個小夥子“咵嚓——咵嚓——”地騎著兩輛自行車絕塵而去,一會兒,連車軲轆後的擋泥板都不見了。
一開始,兩人還並排騎著。不消一會兒,林杉就騎在了前麵。
李安生當然也不甘示弱,隻見自行車輪“轆轆”地飛轉起來。
“你那麼快幹嗎?趕著去投胎啊!剛剛出門收拾了那麼久都不著急,現在怎麼急了起來?”李安生一邊喘著點氣,一邊跟林杉抱怨道。
與此同時,李安生才終於發現林杉今天到底是哪裏不對了。平時林杉的著裝都以黑灰為主,這個年紀的男生難免喜歡擺酷裝深沉。而今天他卻選擇了一件白色的T恤,嗯——奇怪,真奇怪。另外一點就是,雖然他們倆騎車騎得飛快,林杉的頭發卻迎著風巋然不動,根根挺立,而且還油光發亮,是……發蠟?!
“哎呀,忘了和你說了,我還約了一個人。人在噴泉廣場等著呢,快點吧,”林杉笑著說道。
“嗯……讓我猜猜,女生吧!難道是……張姝眉!嘿,嘿,嘿!”李安生一邊大叫著還笑了起來,邊笑著還加快了踩自行車的頻率。
“媽的,你怎麼麼知道的,李安生,你這個大喇叭,別給我到處宣傳啊!”林杉一聽完李安生的話頓時急了眼,狂追著李安生。
林杉母親的最後半句囑咐是什麼呢?他們沒有聽見,會不會是,“小心有些損友總喜歡把你的秘密都抖漏出去,即使不遠的未來你會忘了這些不痛不癢的日子,情愫,秘密。”
直行車飛速駛在長長的下坡道上,李安生雙手放開,從自行車座椅上坐起來,伸開雙手,迎接清風的洗禮。這風卷起了道路旁的野草,紫色黃色的一蓬蓬野花,幾個孩童在下到堤壩的階梯上高高跳起,有些甚至從草坡上滾下去,像幾隻瘋狂而富有活力的小犬追跑著,又像瘋狂鳴叫的蟬享受著生命難得的短暫的喜悅。陽光把那條送行者的路染成金色,把一切渲染成金色,把每一個過去的日子染成金色。
空氣疾速地灌進他的鼻腔,李安生瞳孔睜大,眼裏滿是與自己平行的那條河流。“嘭”的一聲,像一顆被吹鼓氣球般,他好像飛了起來。這是自由吧,他心想,和他得到自己的第一輛自行車時聞到的氣味一模一樣。
那顆氣球很快飄散到了噴泉廣場,被噴泉的水汽所浸濕。噴泉旁站著的是等待著他們的那個女孩。
實際上那個女孩是站在了自己的自行車旁,那是一輛嶄新的自行車,白綠相間的某知名大牌的入門青少年款山地車,而且帶碟刹。林杉一眼就認出了這輛自行車,這可是這個大牌今年主打的型號,樣品被掛在了店裏最顯眼的地方。他有個表哥就是做自行車代理的,他們聊過這車就算進貨價也要1000左右才能拿下來。
但跟車旁的這位佳人比,這車也隻能是頓時失去了光彩。張姝眉把長長的頭發綰在了後麵,露出了白皙修長的脖子。上身是修身的白色短袖襯衫,襯衫被工整的塞進了下半身藍色格子花紋的假兩件褲裙裏(看起來像是把長袖襯衫綁在了腰上),腳上則套著一雙水藍色的牛仔帆布鞋。顯得和在學校裏的打扮少了幾分沉悶嚴謹,多了幾分靈動可愛。
“你們來啦。”張姝眉看到兩個男生來了,就舉起一隻手晃了晃。看到兩個男生往自己走來,便淺笑了一下,輕輕地吐了一下小小的舌尖,在嬌小的被太陽曬得微紅的臉頰上顯得越發俏麗。與此同時,噴泉竟然應景的撒開一陣水花,更顯得張姝眉仙氣十足,仿佛森林瀑布旁吟唱歌謠的精靈。
當然林杉一騎當先,走走在前麵,心裏還想著,她為什麼連笑起來時臉上泛起的微小褶皺都那麼好看。
“大美女班長,久等了吧?嗯……”林杉努力想打開話題,卻陷入了一陣沉默。深思熟慮後才憋出一句,“啊,新自行車真漂亮,……你也是。”不過最後三個字要小聲得多。
“沒有啦。我也剛到不久。那……走吧,不過我可沒溜過旱冰,你等等可得教教我啊。你今天穿的也很好看。”張姝眉對林杉禮貌的回應道,麵上又泛起一層新的紅暈。
“當然啦,珍珠島旱冰場小王子可不是隨便叫的。順便也謝謝你上次幫我補課。嗯……那走吧。”林杉在臭屁中竟又顯出少有的一點點嬌羞。
李安生就在一旁看著,瞬間就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寒毛倒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跟班長隨意地打了個招呼後便說:“別磨蹭了,走吧!小王子。”
三人各自上“馬”,就要趕赴珍珠島旱冰場。而三人麵前的卻是一片居民樓和平房。如果按照大路走的話,他們三個必須往右先騎個1.5公裏再左轉騎過兩個街區才能到旱冰場所在的那條路。
這時,林杉便提議道:“不如我們抄近道,從居民樓穿過去唄。不過這片我實在是不太熟。”
意想不到的是家住這附近張姝眉這時候鬼馬的說道:“我知道一條路,不過……”
安靜的小巷裏,到處都是被雨水磨蝕得沒了棱角的石磚。夜晚裏“吱——吱——”幾聲地青苔就從牆縫間一點一點地瘋長出來。這些巷弄總是那麼的氤氳,陰涼。好像在這樣的巷子裏總有那麼一家賣零食的小鋪子,裏麵都是些七八十歲的老人,聽力不太好,用自己顫顫巍巍的手從玻璃罐子裏掏出那些美味的灑滿芝麻的小餅幹,那些焦黃的炒米,那些肥美的豬油糖,那些便宜的辣條,米條,冰寶露,一舌頭就能舔出食用色素的冰棍,既不健康,想起來也不覺得是什麼佳肴,卻有些簡單的拙趣和生氣。
在路邊撿煙頭抽的垃圾佬慢慢走著,一條耷拉著****的大黃母狗跟著他,顯得比其他那些行色匆匆的普通人更鶴立雞群,悠然自得。他們走著走著,累了便坐在馬路牙子上。
“汪……汪……汪……”巷子裏的一隻狗叫了起來,驚醒了整條安靜巷子裏的其它狗,霎時間萬犬齊吠,更引起了鄰裏之間暴躁而毫無隔閡的交流,
“誰家的狗啊?叫什麼亂叫?”……
“先管好你家的狗吧,死八婆。”……
“快點,快點啊!張姝眉,是前麵那條過道嗎?”林杉問道。
“對,就是那條,快走吧。”張姝眉堅定回道,聲音則因打破常規而顯得異常興奮。
“怎麼回事,外麵是誰?不是和你們說過別往這裏來嗎,這裏是私人地方啊!別逼我報警哈!滾!快給我滾!下次我非得把那個過道用磚頭封起來,這群熊孩子!”巷子裏不知哪家傳出來一聲中年婦女的罵聲,接著是一陣“叮叮咣咣”的鐵器響動,似是在抄家夥。
林杉鎮定的說道:“快,姝眉你先過去,然後安生,我殿後!快啊,衝。”
因為張姝眉身材嬌小,自行車設計比較合理,將將可以騎過去,很快她就通過了。而李安生和林杉就必須舉著自己的自行車才能過去了。
“趵,趵,汪,趵,趵,汪,汪,汪”隻聽得一陣急促的踏地聲夾雜犬吠從紛至遝來,明顯是隻惡犬。
“快,快,有狗追來了!衝出去啊!衝啊!”林杉焦急地催著前麵的李安生。
李安生不一會兒就流下了滿額頭的汗“啊——”的一聲叫著把自己的自行車舉至頭頂,像個大力士般,向前狂奔起來。
這個隻容一人經過的過道被一棟老平房的屋簷所遮蓋著,顯得異常晦暗,充滿了木頭腐朽和臭水溝獨有的“香氣”。
衝吧,衝出去吧,衝出去會到哪兒呢?是小時候自己的秘密基地嗎?是張滿野花的芳草地,還是河水拍打著的河岸,或是那間已經鏽跡斑斑有海洋球的遊樂場,李安生這麼想著,好像眼角就要開始橫飛起莫名其妙的眼淚。
通道另一頭似乎除了林杉的喊叫,還傳來了另一個聲音,一聲囑咐,“那你們慢點騎車哈,小心小巷裏的潑婦,惡犬。還有特別小心別誤闖那條回憶的通道,它通往那塊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
不一會兒,李安生看見了光,也許是太過耀眼,他抹了抹自己業已濕潤的眼角。李安生其實並不太確切地記得自己是否在那個時候流過眼淚,不過這也是難以查證了吧。畢竟在他日後回到老家,又來到那個過道的時候,他已經沒有辦法像少年時一般輕鬆地擠入這個通道了。他甚至疑心,自己如果強行擠進去會產生何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惡果。
“嗙——”李安生隻聽得身後一聲響動,接著“嗷——嗷——嗚——嗚”的幾聲哀嚎。轉頭一看,原來是林杉把自行車橫著擺在了通道口,那隻狗竟然就徑直撞上了自行車車架上。原本還凶巴巴地窮追不舍的惡犬,這會兒,撞疼了竟然就跑了。
“嗬……”林杉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禁長出了一口氣,又罵道:“媽的,這狗真是嚇死我了,好在我反應快,用車給擋住了。”
“嗯。對不起,都是我領的路不好,不過……噗……嗤……林杉同學你的頭發。哈,哈。”張姝眉原本是想跟兩個男生道個歉的,不過一看清林杉的頭發,原本還嚴肅異常的表情瞬間變形,笑的花枝亂顫,肆無忌憚。
“怎麼了,怎麼了,我看看。誒,真的誒,林杉你頭上,哈哈哈哈哈哈……”李安生定睛一看,也笑得停不下來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