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裏揣著酒,漫無目的地在我爹的地盤上閑逛。
去哪裏,去哪裏?日常去的地界兒是萬萬去不得的,一旦白碧海喝起了興發現他家的小七不在,讓個張三李四的出來找我,豈不是一找即中?思來想去隻一個地方能去,就是後山。後山在青丘,不是禁地,勝似禁地。樹林連綿百裏,九座山峰連著,峰峰高聳入雲,峭壁巉岩,除了些個去獵取異獸山珍的能人,誰會去那裏?這些個家丁侍女小妖小仙們決計尋思不到我一個小丫頭會瘋瘋癲癲的跑去後山,就是知道,量他們這些個沒膽的也不敢去。
他們不知道的是,大概在我五百歲左右的時候,一次我在後花園玩四哥從凡間帶回的風箏(我們的新鮮玩意兒竟然都是從凡間帶回來的,天界的那些個活了幾萬十幾萬年的老大人們也不覺得臊得慌,不如些不到一百歲的小兒們),我牽著線跑啊跑的不知怎麼就掉到了後花園的歸川井裏——自然,到了五百歲仙法是有了的,可我這麼個笨狐狸,臨到狀況總是忘了仙法,於是就手刨腳蹬地掉了進去。我一路自井壁下滑,一路用爪子賊心不死地想抓上幾把救命草,嘿,怎麼那麼巧,還真被我摸到了一大片空處——這裏是凹進去的,摸到此處,我這不怎麼精靈的小腦袋瓜兒突然就靈光了,又想起了仙法,我一個閃身就鑽了進去,那裏竟是條齊人高的暗道。這暗道直通後山腹地,腹地中間有一塊校場大小的玉石平地,光整油滑。
此後我們四個夥伴經常閑來無事從我家的後花園裏溜進來,一呆就是半日。有時候互相炫耀一下從青丘其他小妖小仙那兒搶來的新鮮玩意兒、有時候互相教教各家的法術——我們往往是學了也不得要領,因為各家的法門實在不同,而珠灡更是仙力太弱,學不來太多。我們最常在這裏做的隻有兩件事:一是懶洋洋地躺在玉石上聞著山林特有的清香氣曬太陽,撲撲撞上來的小蝶小蜂,更常的則是肆無忌憚地玩樂嬉鬧、追追打打。這裏沒有各家大人的管束,沒有尊卑之分,好極!
如今雖然隻我一個人——不,一隻狐,但此時山間的月色一個更亮更美。聽著小鳥鳴、喝著小酒、賞著小月色,真是最最傲慢的一種生活啊!
說時遲那時快,一不做二不休,本公主就要去了!最危險、最關鍵的一步就是,本公主要潛回後花園!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把心一橫、把腳一跺,我又搖身變回我的小狐——以晉分析過,說我已經變回真身是沒有安全感的一種表現、不想長大並且懦弱的一種表現,管它懦弱不懦弱,自己舒服就好。變小了必然引起的注意少啊!
我打定了主意,沿著牆根兒一溜小跑爬行而過——一溜小跑和爬行有點起衝突了是吧?總之我就是貓著狐狸腰以我的狐狸最快速度飛奔而去的!
就在我距離井口隻20狐狸步之遙時,我的後頸被人拎了起來。
“小狐狸,你的兄弟姐妹都在亭子裏,你怎麼偷溜出來了?”這泉水一樣溫吞舒服的嗓子、這拎著我後脖頸的手法忒熟悉,難不成是被我調戲過的天庭小伯伯?扭頭一看,——其實被人強迫著扭頭一看,正是!
“祈伯伯,映伯伯,祈映伯伯!您就當我是一隻貓,把我放了吧!”我使勁瞪了瞪我的狐狸眼,盡量讓它被酸澀得水汪汪、苦哈哈的,嘴裏念叨著:“我是貓、我是貓、我是貓……。”
這廝把我拎到和他眼睛齊平的高度,對著他的那張小白臉兒。這張讓人不小心就會著了迷的大俊臉,大概是因了吃了酒的關係,白嫩嫩、粉嘟嘟的,眉眼斜斜向上漫著,裏邊兒帶著些戲謔,他輕聲一笑,“天底下哪有貓在夜裏跑著,屁股根兒上飄著九條尾巴和一鼻子酒香的?我說今天的酒怎麼不夠,原來我帶來的酒被你這小家夥順走了一壇!你一個人喝得了這麼多?”
這家夥的笑啊,就像大黑天的突然間眼前無數的小星星閃啊閃的,閃的我眼花、小心肝顫顫著。這要不是怕我爹知道、也怕這家夥再用強逼我幻出人形,我這狐狸嘴早上去了!
“我?我的酒量大著呢!哼,別說一壇,十壇我也喝得!”輸什麼不能輸了氣勢,我爹不在這兒我怕他什麼,我又不是天庭上的官兒,玉帝家的跟我半點兒關係都不沾!
“呀,口氣不小!正好陪我這老頭子喝些,好多年沒和女神仙喝酒了!”他這話有點推波助瀾的意思了,我要是不喝,就是承認了自己不行了。其實以前我也是喝過酒的,但因為是偷了爹爹的酒,總是幾盅幾盅的偷,也就是今天,我看桌子上的酒多,才敢順出整壇子。喝就喝,反正我也是想找人喝酒的,和誰喝不一樣?
“和你喝酒你就不抓我回去了?”
“我抓你回去做什麼?”他斜眼看我。
“我哪知道?作詩,和我姐姐妹妹們比美,聽你們大人們吹牛,要不就是看那些個下仙阿諛奉承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