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早前,我仍能在狂風暴雨一樣的境地裏鎮定自如,那麼,看到師傅那一刻,我所有早已在心中建起的高樓頃刻間房倒屋塌,惶恐、驚駭、無助、痛楚,席卷而來,我突然間又變回一個會痛、會哭的人。
這個時候,我還能做什麼呢,我能做的,隻是瀉流一臉的涼淚,定定回望師傅。
師傅沒進門,隻站在門口,低低咳嗽了一聲,又把手伸給我:“緋塵,跟為師回昆侖吧。”
我無神無緒地將手交到師傅手上,將頭栽在了師傅的肩頭,也好,回昆侖吧,那裏至少還是我的家,至少還有師傅。
師傅一手攬著我,一手輕輕擦去我臉上的淚:“為師以後再不讓你難過了,緋塵,我們走。”
我點點頭,跟著立即又搖搖頭,說:“師傅,我還不能走,我要給爹娘哥哥嫂嫂留封信。我這一走,他們的日子必是不好過。我解釋一下,也讓爹娘知道我平安。”我有些落寞,這一生,爹娘沒什麼跟著我高興的時候,隻這一件,卻又要讓他們失望了。
我在房中刷刷點點地給爹娘寫信,心中想這樣也好,總好過真去嫁給那從沒說過話的李望林,我不快樂,也累得人家跟我過得不好。
剛寫了一半,聽到外麵一陣急急的腳步聲,然後劍萍的聲音在屋外響起“小姐”、“小姐”,聽劍萍的嗓子急急的變了調兒,伴著很重的敲門聲——劍萍這丫頭平日裏還算守規矩,斷不會這樣不知個輕重,能讓她如此形狀,一定是出事了。
我和師傅對視一眼,師傅隱在了簾賬之後,我緩緩開口:“劍萍,三更半夜的什麼事啊,這麼急?”
劍萍的聲音裏已有了些哭腔:“小姐,小姐,您快開門,出大事了!”
我將紙筆收了,等了會兒功夫,覺得一般人穿了這麼久該是把衣裳穿起來了,才去開門。
門外,劍萍的額頭上冒著汗。
我問:“這麼慌慌張張的,到底怎麼了?”
劍萍看見我,一把抱住我大聲痛哭,一邊放聲哀嚎,一邊斷斷續續地說:“小姐,小姐,您的命怎麼如此苦啊!金義將軍……金義將軍他,昨晚在府中暴斃了!”
我反應了許久才想起那“金義將軍”就是我的未婚夫婿李望林,一時間有些呆愣,不知該如何反應。這一夜,我的心已忽忽悠悠、起起落落了幾次,也不差這一次了,隻是——這“金義將軍”去得也忒應景了些。
劍萍見我有些呆,大概覺得是被嚇傻了,又是找水又是幫我順氣,將我領坐到桌邊,我定了定神,才問:“劍萍,到底怎麼回事啊?”
劍萍一邊抹著淚花花,一邊說:“具體的我也不大知曉。隻聽李府送信兒的人說,昨日姑爺他還活蹦亂跳的,跟我們府上一樣,為了準備親事奔忙,樂嗬嗬的甚是甜蜜呢。姑爺睡前曾吩咐小廝將他戴的紅綢花就放在桌上。那小廝忘了,起夜的時候又想起來,便想去偷偷放了,去的時候覺得姑爺的屋子裏甚是陰冷,便鬥著膽去問姑爺需不需要加點兒炭火,姑爺沒搭腔,他本想走,又看姑爺的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便想幫著給蓋了再走,去蓋被的時候這人發現姑爺臉色鐵青,不同以往,便仔細瞧了瞧,這一瞧不打緊,才知道,姑爺他……他已經去了。”
“叫的什麼姑爺!人都死了,緋塵也沒跟他成親!”我娘磕磕絆絆地走進來,聽見劍萍的話聲色俱厲地喝了一聲,我的心都跟著一哆嗦,我還從沒看見我娘這麼厲害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