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外慢慢走進來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婦人,身形佝僂,頭發全白,穿著灰色的長袍,那張臉上滿是褶子,就像枯樹的皮。
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似乎是竭盡了全力,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站到了眾人的麵前。
“宋淼。”老婦人一笑,細小的眼睛眯成了縫,幹癟的嘴裏露出一個黑色的窟窿,所有的牙都快要掉光了,這麼粗粗一看,似乎比那個鬼還要可怕。
宋淼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這個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老人顯然認識自己,而她一點也認不出她是誰。
“嬤嬤,你怎麼出來了?”,失魂落魄的梅夫人驚詫地道。
原來這就是從不出家廟一步的那個老嬤嬤,當年曾經是秦月身邊的大丫鬟,如今已是風燭殘年的耄耋老人,卻也是梅府裏唯一一個了解當年舊事的人。
宋淼看了她半天忽然恍然大悟,“原來是你,你居然還活著,你還能安心地活到現在?”
老嬤嬤收起了笑容,臉上很是平靜,“我自然是活得下去,當年你不過是咎由自取,你蠱惑著老爺停妻再娶時,怎麼不想想別人,太太容忍你還不夠嗎?你怎麼能這樣惡毒?”
“那是因為本來該娶的人就是我!”宋淼眉眼森森怒目而視,頭上的白發一根根凸現出現,“我與梅郎青梅竹馬,秦月才是插在我和梅郎之間的人,她搶了我的妻位,我爭取我想要的有何不可,誰讓她生不出孩子來?說我惡毒,有誰能比秦月惡毒,她居然趁著梅郎去世,把我活活關在了石墓裏,甚至連梅郎的屍身都不運回祖墳,就這麼扔在了荒山野地裏,這世上還有比她更加惡毒的女人嗎?”
老嬤嬤的臉上褶子翻疊起來,“那也是你們逼的,太太把娘家所有的產業收到了梅家來振興梅家的家業,本指望夫妻和睦,就算感情淺薄也相敬如賓一輩子,想不到出了你這樣的人,太太良善,你隻要安分守己,就是奪走了老爺所有的關注,太太也忍了下來,可你不該篡奪著要妻位,老爺黑了良心,一定要以無子之由貶妻為妾,把你扶正,太太當日已經心灰意冷,所以在青嶺城外修了墓穴,以後就是死了也不要入梅家的祖墳,她早就打算死了,隻要被貶為妾,她就去墓穴自盡。誰知道老天有眼,老爺出門經商死於非命,你好好在家裏待著不要,非要去迎接棺木,真是自尋死路。你不給人留後路,所以你也沒有後路,太太說了,既然你們如此恩愛,她就成全你,讓你們生生世世在一起。”
此言一說,舉座震驚,梅老夫人向來是個令人欽佩的女子,在梅家所有人甚至是大部分青嶺城的人心裏都是品性高潔堅忍的女子,從來沒人知道還有這樣殘酷堅決的一麵,把丈夫的妾生生活埋在石墓裏,甚至是自己丈夫的屍身也不帶回去,一並遺留了下來。即便是章毓三人早就猜出了實情,心裏現在也滲得慌。
大家呆呆的站在那裏一時間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那麼祖墳裏埋著的老太爺又是誰?”梅老爺深吸了一口氣才道。
老嬤嬤望了他一眼道,眼神漠然,“自然是石頭。”
他們年年祭拜的老太爺居然是石頭,而真正的老太爺卻在荒山野地的荒墳裏,五十年來從未受過一點香火。有誰會想到梅老夫人最後與之合葬的就是石頭,她死後寧願和石頭在一起,也不要和老太爺合葬。
宋淼的頭發已經全白了,根根漂浮在空中,眼睛血紅,麵目猙獰恐怖起來。
老嬤嬤卻又淡淡說話了,“宋淼,無論誰對不起誰,前塵往事都過去了,你已經奪走了二哥兒的性命,怨恨之心也該散了,太太早就過世多年,這裏是一心求來的梅家,你還尋什麼仇,還是早日去投胎轉世吧。”
宋淼的手指著梅老爺道,“梅家還在,卻已不是我的梅家,我的女兒受盡苦楚,秦月的子孫卻享著榮華富貴,我偏不讓你們如願,梅家的嫡孫,我就要帶走,我寧願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她的指尖滑過孩子稚嫩的脖子,一道血絲留了下來,孩子緊閉著雙眼半點沒有掙紮,臉上陡然開始泛起青色。
“我的孩子這是怎麼了?”馮玲尖叫,她什麼也不管,眼睛一直盯著宋淼手裏的孩子,她已經喪失了理智,要不是被奶娘拉著,就要衝上前去。
顧容亭皺起了眉頭,“中了屍毒,孩子太弱小,不能再拖延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