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亂糟糟的長發飄舞,俊秀卻掛著幾痕灰塵的臉龐,一個少年穿著普普通通的灰色布衣,背著臃腫的木箱,漂浮在禹軒後方的半空中。
禹軒再一次問道:“你居然……能飛?”
“啊,這是我第八次試驗,前七次都失敗了,就這一次成功了。”少年看起來和人相處不習慣,摸摸後腦勺,呆呆地說,“沒想到第一次,就碰到了一個墜崖的人,能見到我,你也是好運到了極點。”
禹軒腦袋裏仍然轉不過彎來,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符,他本來想問前幾次失敗怎麼沒事,但是他意識到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處理,他連忙問:“那個,你能否接我下來,你能夠飛翔,想來再帶一個人也無關要緊吧。”
“這……用‘神州八號’飛翔可是我和師傅經過大量計算,千辛萬苦製造出來的機械模型,載人的體重都經過嚴格的控製,而且為了減少機械體積和材料費用,特意製造成隻能由我這樣的體重來駕駛。”少年很肯定的說:“要是再加上你這樣重量的成年男人,‘神州八號’絕對飛不了。”
“但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禹軒說,他心裏已經漸漸涼了下去,以他的閱曆,這時候說出這番話的人,已經相當於拒絕了。
“但……我猜你應該很想知道,每次試驗失敗,在半空中神州號失去控製,我是怎麼存活下來的吧。”少年朝他伸出手,雙眼笑成一個月牙,禹軒第一次見到男孩的眼睛也能彎曲出這麼好看的弧度。
“今天我就故技重施,讓你看看。”
禹軒在大聲驚叫,在冰封平原骨都見過他的人從沒想過,一個冰冷堅忍的人能夠被嚇得如此慘狀,但就算讓他們來也是差不多的反應。禹軒第二次從空中墜落,和剛才不同,上一次他被逼入絕境,孤身一人,他被迫必須冷靜如同古井無波。這一次他已經沒有危險,看著深綠色的林海越來越近,湍急的河麵越發清晰,呼呼涼風刮痛他的下巴,他反倒驚懼異常,又驚又笑,大聲地在高空中狂笑。
他抱著少年,四肢如同下鍋的螃蟹般牢牢抓緊少年的身軀,少年也慌張起來,一邊大聲叫著:“你不要抓著我的手。”一邊掙脫禹軒的手,伸手到身後拉出背囊的長線。原本他背後帶翼的木箱在他身邊下墜,他早在剛才便把它脫了下來。
背囊張開,細線連接著半球形的巨傘仿佛一顆茁壯茂盛的巨樹撐開的樹冠,禹軒感到撲麵而來的狂風急速削弱,森林在他眼中放大的速度降低起來。“神州八號”飛行機械,這是少年告訴他那帶翼木箱的名字,墜入林海間消失,他們兩個像是懸停在了半空中,俯瞰著山穀間的森林和河流。
“這種感覺……像是在天空中的小鳥。”禹軒放鬆他的雙手,大膽往下看去。
少年撇撇嘴:“這隻不過像是山腰上一顆巨石往下看去,真正的小鳥,是完成版的神州號,那時候我們在天空自由飛翔,才是小鳥的感覺。還有提醒你一句,抱緊一點,這一次掉下去我可無論如何也救不了你。”
禹軒下意識勒緊雙手,驚得少年大聲痛呼,連叫放鬆。禹軒拍拍少年的後背,在他耳旁大聲問:“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在下姓禹名軒,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狂風呼呼地刮,耳邊轟隆隆地響,少年還是聽到了禹軒的話,他回答:“我姓俞,名長雲,姓不尊名不大,我就是高士城的一個機械學徒而已,不過做了師父好幾年的學徒,如今也快出師啦。”
“是嗎,那真好,再好不過了,你比我幸運。”
少年愣了愣,特意偏過頭掃了禹軒一眼,他聽出禹軒的語氣不太對勁。禹軒低著頭,俯瞰即將沉入地平線的殘陽,臉上被餘輝映紅。
他的眼角有淚嗎?少年無法確定,他不能確定方才是否有一縷閃亮的晶瑩從禹軒眼角逃逸,被狂風撕得粉身碎骨。因為他再也不可能有證據證明剛才那抹晶瑩是否存在過,證據已經隨著狂風四分五裂,他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否真的看見它曾經在禹軒的眼角流轉過,什麼他都無法證明。
那就當它是幻覺好了,隻要當它不存在,逃避它,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會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