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界。
妖曆106年……
白玉桌案,玲瓏瓷杯,一壺經年佳釀。
烏骨橋頭,纖繞素指,一襲攝魄紅裳。
岸邊一隅,血紅的花絲鋪染地麵,如同鮮血彙擁。烏骨橋下百丈深澗,流光溢彩的河水托浮蓮燈盞盞,將亡者的夙願放逐人間。
“你能夠忘記任何事情,卻總也舍不得忘記來葬川看蓮燈”。男子的聲線清冷,辨不出是何情感。
公冶花黎循聲望去,在身後無比深寂的黑暗中,逐漸顯現出一雙他無比熟悉的紫眸。
“釋修帝殿下”。公冶花黎頷首持禮。許久,也沒有傳來往常的:“免禮”。懷揣詫異,他抬頭看向那人。隻見,那個被尊稱為釋修帝殿下的人眼神冰冷,恨恨地看著他,不知何故。
“花黎,你為何總是刻意與我拉開距離。我應該說過,你該稱我‘詭撰’”。男人身上散發出危險的信號。
“屬下不敢”。一個夾帶戾氣的眼神直鑽入詭撰眼底。
詭撰輕笑,“哼…我竟不知,還有你不敢做的事”。私闖冥宮,戲弄冥皇;偷潛枯石園,毀壞鬼蝶花;尤其是無視上司,對他堂堂釋修帝視而不見……這一條條罪狀數下來,當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還有他公冶花黎不敢做的事?詭撰萬萬不信。
“千真萬確,除了不敢對殿下您不敬之外,屬下什麼都敢”。公冶花黎的嘴角滑過一絲詭譎的微笑。
這家夥,嘴倒是不饒人,不懲罰懲罰,日後要是助長了歪風邪氣在幽冥滋長起來,那就不好了。嘲弄般地露出笑容,詭撰拽起公冶花黎的衣袖,踏著遍地的花絲繞到他身後。可這時,詭撰卻忽而眸色一沉。呼吸短暫的停滯。隻是一瞬,思緒卻萬千。片刻之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手捂上花黎的雙眼,將他的頭拉靠在自己左肩上,然後又用另一隻手於案上取杯添酒,再將添滿了酒的瓷杯放在了花黎嘴邊。
“幽冥清酒,驅逐輪回與永生”。瓷杯中的酒液霎那間變為冗沉的靛藍色澤。詭撰捏著杯身,將其盡數灌入花黎的口中。
來不及反抗……
當公冶花黎知道了自己殿下的真正意圖後,不但不怒,反倒異常平靜。“殿下,何為‘輪回’?何又為‘永生’”?
詭撰聞言苦笑,“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訴你罷。心念未絕才會進入輪回,了無心念方為永生。之所以有輪回,是因為世上還有未贖的罪孽,而得到永生的人,方是了結了所有罪孽”。
“嗬嗬,既然如此,那你又為何要將我再度推入輪回”?公冶花黎的語調顯得悲涼。
“花黎……你的‘永生’,是我之前犯下的罪孽,而我偏偏不願贖罪。正因如此,才無奈。因為你,正是我的罪孽”。
來世,便做個女子,可好?……
衣袂獵獵翻轉飄旋,驚擾一地如焰花絲。最後一幕中,那一襲紅衣的人兒倒在一片昏暗之中。瓷杯墜地,瞬間粉碎如灰。
……
輕羅紗帳,龍涎香燼。
滿目赤紅的水浴,由鮮血一點點注成。而池中悅目的美人,正安靜地陷入沉睡。帳幔輕舞,似幽魂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