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卿華來接我去魔界那日,我原本不想弄得太喧嘩,安安靜靜去就是了。不想身邊總有那麼幾個大嘴巴,泠染墨樺加上團子,還有卿華那一大幫子破爛仙友,亦有之前在昆侖山上修行的一幹師兄們,他們皆來了。
就連三師兄與沛衣師兄也來了。聽說三師兄早前就已經醒了,一直賴在北極不肯回自己的南極中天。他與沛衣師兄兩人該是過得不錯。
昆侖山被那群人搞得亂糟糟不說,三界仙神該來看熱鬧的一個不落下,倒可惜了桃林裏我埋著的最後一點酒,拿出來招待了他們最後一滴不剩。
我沒想到,有朝一日昆侖山亦會這般熱鬧,會做仙會宴請各路仙家。這是特意為我與卿華做的宴會。原本我以為,我與我師父一直不會受到這樣的祝福,現在呢,師父換了一個身份,我們終是得到了所有的祝願與豔羨。
那日堯司也來了,帶著瑤畫一起。他拿著酒杯向我敬酒,然後笑著道了一聲“恭喜”。他的笑明朗了些,明朗裏浸著落寞。身邊的瑤畫臉上仍舊纏著一方白綾。
我喝了他敬的酒,然後回了一句“謝謝”。我看了看瑤畫,又看了看他,見他無奈地聳聳肩,便笑了出來,道:“司醫神君,瑤畫仙子的雙目竟還沒有起色麼,神君似乎任重道遠啊。”
瑤畫愣了愣,隻聽堯司挑挑眉,道:“唔,正在努力當中。”
後來仙會結束後,沒幾人跟著我與卿華去魔界。到底仙魔萬萬年恩怨撂在那裏,仙族與魔族一下重歸於好,大抵許多仙家都覺得不適應罷。熱鬧歸熱鬧,但去魔界怕還是會引起不小的風浪。
最終隨我們一齊去的,就隻有卿華的損友和泠染那一家子。
隻是臨走時,大師兄叫住了我。
他與我道,小師妹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他替我們開心,讓我往後要過得幸福。
我鼻子一下子便酸了。大師兄原本是記恨我的,我知道一直到現在都在記恨我,可是他卻願意在昆侖山上陪我兩萬多年。
我邀大師兄一齊隨我們去魔界,多少喝杯水酒。大師兄卻拒絕了,道是昆侖山還需要收拾。
我便問他:“大師兄,現如今師父師兄都沒在昆侖山了,我也不會在昆侖山了,你有何打算?”
大師兄溫溫笑著應道:“昆侖山總歸是要人守著,我便在這裏守著罷,你與師父還有師弟們何時想著回來看看,皆可以回來。”
“何苦呢?大師兄完全不必如此做,大可如其他師兄那般回去自己的來處。”我曉得他這是在懲罰自己。
大師兄笑著挑了下眉頭,道:“唔,總不能讓昆侖山長得亂糟糟沒人打理。況且天君已經允許了,待我不久升為上神之後可以在這裏收自己的弟子。”
我沒再多說什麼。大師兄最終要如所有人所預料的那般,會做一個優秀體麵的上神。隻有我曉得,他心裏早已光禿禿,什麼都不剩。
轉身之際,聽大師兄在我身後道:“小師妹,若……若今日你與我道聲‘對不起’,此後我便原諒你不再記恨你。”
身邊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站著,似在等我的答案。
我深呼吸了兩口氣,努力扯了扯唇角,道:“我沒錯為何要說對不起。大師兄還是繼續記恨我的好。”
大師兄落寞地連道兩聲:“好,好。”
我踩上祥雲,沒有回頭,道:“大師兄珍重。”
對大師兄的那聲“對不起”,我原本在心裏奢望了千千萬萬遍,但就是不能親口說給他聽。倘若他連記恨我的那點唯一的心思都沒有了,果真無情無愛無歡無欲了,做神仙該有多苦。
(二)
對大師兄,我覺得十分內疚。他的今日,是我一手促成的。
畢竟那時是我自私,一心想留大師兄在昆侖山,即使讓他拋棄了一切最珍惜最珍貴的東西,亦要將他狠心地留在昆侖山。
如今呢,我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可他卻永遠都不會了。
一路上,心裏似被一塊大石頭壓著一般,懨懨喘不過氣來,如何都提不起興致。卿華一直在安慰我道,神仙如凡人一般亦有命劫,然神仙的命劫卻是無論如何都改不動,大師兄事到如今當真如西天如來佛祖所說,全是他的造化。
我道,話說起來很簡單,但做起來卻難上加難。
“嗯的的確確是這樣”,卿華認真地沉吟了下,然後又附在我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我霎時覺得麵皮燒辣,耳根子發燙。
他道:“這樣罷弦兒,待羽兒升為上神可以收弟子後,我們生的孩子便送去昆侖山羽兒那裏拜他為師,然後在昆侖山修行。弦兒覺得如何?”他的語氣認真,聽不出一絲玩笑的意味,所以才讓我覺得心慌悸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