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著額頭,莫名地有些臉熱心跳。肯定是墨肆那廝有意捉弄我!
這麼一下定論,倏地我眼前一片昏黑。閉眼之際,隻聽得墨肆急急喚了一聲:“玖玖!”
(五)
睜開眼來時,頭昏昏沉沉累得慌。遂我複又閉上了雙眼。
眼不見為淨,眼不見為淨。
床頭墨肆心傷道:“啊呀乖侄女你就這麼不待見叔叔麼,叔叔可在你屋子裏守了一天一夜,你這般對叔叔愛理不理的,叫叔叔我心裏頭好生難受!”
我揉著耳根子,坐了起來,道:“我不就是睡了一覺麼又不是死了,你守什麼守?若要是守孝也輪不到你來守,墨肆你就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他不答話,我抬眼瞧他,卻見他緊緊抿著唇,麵皮陰晴不定。我才覺得自己近來口無遮攔慣了,話是有些重,遂側了側頭,又道:“我是說我不過睡覺而已,又、又沒出什麼事,你、你你不用守著我。”
兩根微涼的手指觸碰上了我的下巴,稍稍用力抬起,迫得我與墨肆對視。他溫沉道:“往後,不許在我麵前說這麼不吉利的話,知道了麼?”
“哼你讓不說就不說?”我垂下眼簾,低聲抗議。
墨肆卻放開了我的下巴,彎身替我掖了掖被子,道:“你昨夜裏穿得單薄又行走於山間,受了涼,是我疏忽。”
說著他就撩開下邊的被子將我一隻腳抬了出來,手指揉著我的腳踝。我一點準備都沒有,一陣刺骨的酸痛猛地讓我呲出了聲。
墨肆笑睨著我,道:“怎麼很疼麼,昨夜那麼要強的跑怎的就沒想著愛惜自己的腳呢?”
我翻了翻眼皮:“關你什麼事。”
他邊揉邊道:“這裏已經上過藥了,隻是裏麵有淤血,得揉散了才好得快。”
我動了動腳,卻被他捉住不放,小聲嘟囔:“你一個男人這般捉住我的腳揉,像個什麼樣子。我、我自己來就是了。”
墨肆半眯著雙目,熠熠閃爍地看著我:“現在曉得男女授受不親了?昨夜你豪邁地將叔叔我壓在地上,用嘴堵住叔叔我的嘴時,怎的就沒想到這些?虧得叔叔我大度不跟你計較,叔叔我的清白可都毀在了乖侄女的手上。”
我怒,抬腳就踢他,不想他手上一用力,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氣,罵道:“墨肆你不要得寸進尺!明明吃虧的是我!”
(六)
在別莊住了幾日,雖說這裏樣樣墨肆都打點得格外周到,兩隻小婢也服侍得十分體貼,但我還是覺得心神不寧。
我自縣太爺的洞房逃婚了,消息怕是早已經傳進了我父親的耳朵裏。如何說我們慕家雖然是員外府,在縣太爺麵前還是要守規矩。
要是縣太爺以此去為難我慕家,那就大大地虧了。
墨肆每日都會去城裏,可惜我問他現在城裏是個什麼狀況他又隻字不提,隻安慰我說他已將一切都打點好。趁墨肆不在,我就問服侍我的小婢,可她倆卻一問三不知,委實愁人。
這日墨肆一如既往地去了城裏,他前腳一走,我後腳就換了身他的衣服裝扮成一位俊逸儒雅的公子,亦偷偷出了別莊。
可惜啊可惜,我出門沒走多遠,居然就將墨肆那廝給跟丟了!
這跟丟了不打緊,我自己也是可以入城的。可偏偏就是出門不幸,我在這荒郊野嶺彎彎轉轉地轉了半天,竟沒能找到入城的光明大道,迷路了!
天色尚早,日頭又頗有些毒辣。我獨自尋了棵陰涼的大樹,大樹下有塊石頭,然後坐在那裏用袖子直抹汗水。
墨肆回來時在樹下發現了我,彼時我正攤在石頭上麵昏昏欲睡,他一道不溫不火的聲音將我給驚醒了來:“你穿成這個樣子在這裏做什麼?”
“做什麼?”我動了動身,睡意惺忪道,“當然是要入城了,在下記不清這入城的路該如何走,還望兄台指點指點。”
墨肆收起折扇往我額頭上敲了敲,道:“啊呀乖侄女莫不是想通透了這就要入城再嫁給縣太爺?”
一聽這語氣我霎時睡意全無,抬眼看去卻見墨肆離我咫尺,雙目幽深得如一潭化不開的水。我欲起身,可他身體若有若無地壓在我上方,使得我動作不敢太大隻得貼著樹幹縮了縮,驚悚道:“你、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幹嘛、幹嘛離得我這樣近……”
他眼睛一眯,隨即欺身而來竟將我抵在樹幹上,毫無預警地噙·住了我的唇,輾轉反側!
我曉得,在這混蛋麵前永遠不要跟他講什麼善惡,我張口就咬住他的唇瓣,將其想象成一塊肉,一塊豬肉。
於是我輾轉反側地咬。
呼吸之間,滿滿的都是他的蘭香。手臂不經我控製地摟上了他的脖子,垂下眼簾之前,我想,這塊豬肉怎麼這麼經咬,怎麼咬都咬不爛。
(七)
我在樹下躺著,用一片樹葉將眼睛蓋住。腦子裏空白一片。
今日天氣委實熱了些,惹得我麵皮一直滾燙,如何都降不下溫來。
身邊墨肆也就跟著躺在我身邊,也用一片葉子遮住眼睛,笑嘻嘻地問:“乖侄女什麼時候歇息好了就跟叔叔說一聲,叔叔好抱你回去。”
我底氣不足:“誰要你抱。”
“那背也可以。”他頓了頓,道,“不過乖侄女得先給叔叔解釋一下,為何偷偷穿了叔叔我的衣裳,又偷偷跟在叔叔背後,莫不是真想著回城裏嫁給縣太爺不成?”
我悲憤道:“你知道我在跟著你?你是故意將我繞迷路的是不是?”
墨肆懶洋洋道:“這個是其次,叔叔問你,為何要入城?”
我老實道:“是我問你城裏的情況怎麼樣,我父親還有慕家有沒有收到連累,你不肯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我隻好自己去確認一番。”
墨肆似憂地歎道:“噯幸好幸好,幸好不是要跑回城裏回心轉意嫁給縣太爺。”
我回了一句:“萬一我又真回心轉意了呢?”
墨肆愣了愣,隨即起身將我抱起,往別莊回去,邊走邊道:“慕玖玖,無論如何你可是答應嫁給我了的。”
“然後你要將我鎖在這別莊裏,鎖一輩子嗎?我記得,你是我叔叔,我是你侄女。”我道。雖然我萬分不喜有這個叔叔,可有就是有,若我與他的事情傳了出去,外麵的人會怎麼看待他……會怎麼看待我們……
他不語。
想到這些我就莫名地煩躁。手情不自禁想環住墨肆的腰,任由著他抱我回去……可是……我怎麼能……手指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我方才找回理智來,然後掙紮了下,道:“墨肆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墨肆緊了緊,我掙紮的厲害了些,他還是放了手。於是我走在前麵,他跟在後麵,一直到了別莊。
回到別莊之後我二話不說徑直回去自己房裏,隨後轉身關門。
可門未關得上,倏地一隻手冷不防掐住了門縫,害得我心神一晃又害怕真的夾疼了他。墨肆推開門進了來,然後再關上門。
他走到我身後,修長有力的手臂繞過我的脖子,自後邊攬住我,在我耳邊低聲道:“叔侄又如何,就算你是叔叔的親侄女,叔叔也要定你了。除了叔叔我,別人都休想碰你分毫。你喜歡我嗎?噢不對,或許你是厭惡我的,哪裏來的喜歡。說要嫁給我也是一時氣話,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想當真。你總是讓我狀況百出。”
不曉得聽墨肆說出這麼一番大逆不道的話來,我有多麼震驚。我隻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由內而外開始顫抖,心底裏翻騰而出的悸痛感排山倒海向我襲來,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我垂著眼簾,努力鎮定,卻還是忍不住顫顫道:“原來叔叔竟對侄女抱有如此心思。”
他的聲音忽而哀傷了起來:“怎麼了,不可以嗎?你覺得惡心了是不是?”
不是惡心……一點都不惡心……我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一直以為我討厭他一副吊兒郎當卻又風流倜儻的模樣,總是將我的追求者打發得遠遠兒的,害得我如今二十四歲還嫁不出去,每每一想到如此我就恨得牙癢癢的。
我該是討厭他的才對。
隨後他放開了我,在我身後淡淡笑道:“叔叔不過就是跟乖侄女你開了一個玩笑,今日起乖侄女不必再拘束在這別莊內,何時回心轉意了皆可入城再嫁一回縣太爺。叔叔必定奉上豐厚的賀禮。”
墨肆離去時,他身上帶著的幽幽蘭香亦一同離我遠去。
我討厭這種感覺。
(八)
隨著他的腳步聲,我的心裏竟也跟著“咚咚咚”地跳了起來。下一刻,不待我反應過來,我就已經任由我自己轉身三兩步上去,一把抓住了墨肆的手腕。
墨肆身體一震,停了下來。
我幾度張了張嘴,方才能哆哆嗦嗦地道了幾句:“不、不……不惡心……我不想……”
他低啞著嗓音問:“不想怎麼?”
我深吸一口氣,鼓著勇氣麵皮發燙地吼了一句:“我不想嫁給其他人!”
他靜默了好一陣,方才又問:“那你是喜歡叔叔了是不是?”
我怒罵:“誰知道喜不喜歡,這要試了才知道,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混蛋流氓叔叔!”
墨肆轉過身來,半眯著桃花眼笑睨著我,暈開唇角問:“乖侄女想如何試?”
“我、我我就簡單、簡單地……試一試……”我側開臉不去看墨肆,忽而覺得以往活了二十四載,唯有眼下真真正正地難為情了。我命令他道,“你給我閉上眼睛。”
“為嘛要閉上?”
“叫你閉上你就閉上,怎麼廢話那麼多。”
見他乖乖閉上眼了,我才能再將眼睛移回來,放在他臉上。我往日甚少觀察到墨肆的長相,他每每來我家時都是會將我氣得老血梗塞,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哪裏還會去看他長得到底如何。原來他有修長的眉,高挑的鼻梁,鼻梁下邊是薄薄的唇……
我一點一點靠近他,縮進他的懷裏,雙手摟上他的脖子,感受到他的身體微微一顫,我便踮起腳尖,吻住了他那微抿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