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屋裏已經燒起了炭火盆。我喜歡在火盆裏放幾個紅苕，用炭灰蓋住慢慢悶，烤熟之後拿出來吃，那是又香又軟又甜。
離我們給郝來財送椅子已經一個星期了，舅公天天在屋子裏叨念著，這郝來財是咋回事啊，錢這麼久了還不給我送來。
上門去要吧，舅公拉不下這個麵子，就這麼拖著吧，舅公更是心疼肝也疼。而且舅公也好幾次跑到郝來財家附近轉悠想跟他來個偶遇，然後就順便提提這個椅子錢的事，可這都去好幾次了都沒見人出來。
舅公急啊，人一急就容易上火，一上火我就遭殃了。
“五娃子！你過來！”
“哎！來了！”我屁顛顛地跑過去，笑得那叫一個喜上眉梢。
果然，舅公發話了“你去給我找郝來財要錢去！”
於是，我一步三回頭地去了。出了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想等黎縱回來了一起去。雖然這樣會拂了我的麵子，但生命還是首要的，要是那個死人頭想要飛過來咬我，我還可以先把黎縱推出去……
杵在寒風中搖曳了半天還沒見個人影，最後我隻有咬咬牙，大義淩然地走了。在半路的時候，我看到一個草垛子裏插著一個耙子，左右瞅了瞅，就順手牽走了，有了耙子做防身，我膽子也大了不少。
來到郝來財屋門口，我把耙子橫在胸前，做了個鬼子掃蕩時端槍的姿勢，然後才上前去敲了門。
敲門後我迅速退開，警惕地盯著門口，要是那個死人頭飛出來我就先給它一靶子。
過了很久，久到我想我是不是已經等過了，難道沒人在家？還是他開了門我沒看到？我把耙子背在身後來回踱了幾步，決定再去敲一次門，十秒內沒開就走人。
為了保險起見，我把耙子調了個頭，用木把去敲門，就在木把碰到門的那一刻，門突然被打開了，我一驚，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腳後跟被石頭一絆，直挺挺地就往後仰了過去。我把慌忙把耙子一丟，想用手肘去承受撞擊。
沒有預想中的疼痛，我倒進一個軟塌塌的東西裏，仰頭一看，是黎縱。
這時，門裏探出一個腦袋，我心裏一緊，迅速撿起耙子做了一個防禦姿勢。背後傳來一聲輕笑，我不爽地撇撇嘴就立馬專注於那個腦袋上了。
腦袋的主人不是郝來財，而是上次那個老太婆。不過我仍然還是被嚇了一跳，老太婆披散著頭發，渾濁的眼睛往裏凹陷，臉上的皺紋嚴重下垂，麵色慘白，比我們上次來顯得更加蒼老。
老太婆緩緩開口，嗓音沙啞就像用兩張砂紙來回磨擦，“有事嗎？”
怎麼我還沒來追債呢就這麼慘了，要是我再開口還不把人直接逼上吊了啊。
“我們是來找郝來財的。”我還在猶豫怎麼開口就被黎縱搶白了。
“他不在……”
老太婆的話音還未落，屋內就傳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呆愣在原地，是郝來財的聲音……
老太婆軟倒在地，痛苦地撕扯著頭發“又來了，又來了！”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就想跑，剛有動作，老太婆就撲了上來，一把抱住我的腿，嘴裏哀求：“你們把他弄走吧，你們把他弄走吧，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你……你去報警吧，這事兒我們管不了……”我慌忙擺手，想把腿抽出來。
老太婆一聽到我說報警，疲憊不堪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黎縱上前把老太婆扶起來，然後拽著我，說：“大娘，我們就跟您進去看看吧。”
我瞪著他，恨不得把這倒黴催的就這麼淩遲了。你丫是看不到，還要搞什麼個人英雄主義，遭罪的可是我！
黎縱對我的目光恍若未覺，一隻手扶著腿軟的老太，一隻手拖著我就這麼把我倆拽了進去。
一進院子我就前後左右看了個遍，把手上的耙子又握緊了些，院子裏一片狼藉，花盆碎了一地，幾株已經被踩得麵目全非的植物混合著泥土撒得滿地都是，泥土上還散落著幾件衣服。
黎縱看我一驚一乍的，就問那個老太婆“郝來財人呢？”
老太婆指了指裏屋，無奈地說：“我把他捆在床上。”
聽到這話我心裏倒是一鬆，至少不用擔心他會突然冒出來。
跟著老太進了裏屋，一股惡臭迎麵撲來，我急忙捏住鼻子，丫的，什麼味兒啊？
我貼著門邊的牆站，伸頭往屋子裏一瞄又馬上把頭縮回來。屋子不大，所以一眼就能瞄個大概，郝來財背對著我們側身躺在床上，手腳都被綁住，全身蜷縮著，那個女人的頭已經不見了，郝來財嘴裏依稀念著什麼。
我這人沒啥缺點，就是好奇心重，於是我犯了一個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為了聽得更清楚，我把頭伸進屋子裏，身體前傾，探著耳朵想聽更仔細一點，可是我低估了屋子裏惡臭的程度，因為把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了，捏住鼻子的手微微一鬆，那股味兒就一股腦往我腦子裏鑽，我感到一陣暈眩，腳下不穩，人就跌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