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接觸的都是如同皮三這樣的小皮販子,所以老關的鋪子並不在市中心,而是在北邊的雙龍山腳下整了個院子,這麼一來連庫房帶鋪子整個下來也花不了多少錢。
隻是由於被人下套後,這大批的皮貨不進不出,所以整個鋪子很是冷清。
看到皮三拉著先前頂貨資的皮襖過來,老關心裏真是發苦,這些日子過來催債的人實在是太多,他都數不清皮三這是第幾波了。
“三兒,來了!”雖然心裏苦,但是起碼的禮節老關還沒丟。
“來給你道喜來了!”皮三把大背頭往後一抹,錚光瓦亮,然後一副賤兮兮的樣子湊到老關跟前,把老關耳朵上別的那支煙給拿到手裏。
看樣子,這兩人的關係很是不錯。
老關也不介意,他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用手擋著風給皮三把煙點上。而後歉意的說道:“三兒,老哥我知道給你的那批貨在這天脫不了手,可是我這邊實在快要被逼死了,你就把這貨再拉回去,緩老哥些時日,這麼多年的交情你就當幫幫老哥了!”
“關哥,這真是給你來道喜的,我這邊有個法子,能讓你把貨脫手還能賺一比,這不……”
皮三的話沒說完,老關就伸過手來把他的嘴擋住,眼睛朝四處看了一圈,低聲和皮三說道:“這周圍有耳朵,我們單找個清淨的地方細說。”
說完這話,他又偷偷的看了看一旁的趙楓,詢問皮三該不該把趙楓也叫進去。
“皮三叔,你們先聊,我到邊上去看看。”趙楓本身就懶得摻和這事,看到老關謹慎的模樣,就直接找了個借口。
皮三本還想喊住趙楓,可趙楓已經自顧自走遠,索性作罷,跟著老關向老關的院子裏走去。
高鳥黃雲,寒蟬碧樹。
皮三和老關一進院子,整個這一片就空落了起來,除了趙楓漫無目的的腳步聲,就剩下不遠處傳來的“鐺鐺鐺”的打鐵聲,這聲音三短一長,有一股說不出的韻味在裏麵,讓趙楓不自覺的走了過去。
打鐵的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一頭白發看上去比老頭子更加蒼老,身材看上去也很是羸弱,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倒一般。
看到趙楓過來,這老頭子竟然開口唱了起來。
“赤鐵綠銅半籮筐,
先箍天下再箍家,
東去西來名利過,
來來往往世道忙,
打鐵曾是鐵打的,
斷腸人哭人斷腸,
一錘三落千百鍛,
褪盡紅黑乃成鋼。”
這老頭雖然唱的很是一轉三折,可他手上的活卻一直沒有停下來,而且一如先前的聲音三短一長,這讓趙楓很是吃驚,畢竟唱歌時候氣息是跟著吐字走,而幹重活的時候,節奏是跟著氣息走。
這就跟他挑水一般,擔子是隨著他的步子抖,而眼前這位分明已經是自己走自己的,而擔子抖擔子的!
“嗯,不錯!”在趙楓吃驚時,眼前的老頭對趙楓讚許的誇到。
“大爺你好大的氣力,這錘子掄起來都斷不了氣息。”趙楓由衷的誇到。
“你這小後生這眼睛挺毒的啊!不過呢,你說錯了一點,我這不是氣力大,而是在用巧勁。”打鐵老頭說罷哈哈一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樂。
“我聽我家老頭子說過,市井裏的手藝講的是,八年成精,十年成巧,百年而成一門,千年而成一道……”趙楓本身隻是想順著打鐵老頭的話說,卻不曾想一不留神把老頭子說過的一些暗語給說了出去,發覺之時,卻為時已晚。
打鐵老頭聽到趙楓的話,這才將手上的活計停下,而後抬起頭來從上到下看了一圈趙楓,這才笑眯眯的說道:“原來是個黃門小子,就是不知道你是姓趙還是姓李,你可別說自己姓肥啊,肥家的後人都消失了四百多年了!”
打鐵老頭這話把趙楓嚇了一跳,雖說天地玄黃四門在市井裏不是什麼私密之事,可是黃門有肥家這事他以前都不知道,還是老頭子前幾天叨叨時無意間說的,而且這肥姓因為某件事已經消失了,即便是有後人都已經改姓為田……
“你看,我這又多嘴了,多少事毀在這張嘴上啊!”打鐵老頭說著自己笑笑,又繼續打起他的鐵來。
這打鐵老頭打的是一堆項圈子,就是市麵上給騾馬脖子上套的那種最簡易的。
沒有修飾,不用打花,一隻手用火鉗子從匠爐子裏鉗一塊燒的通紅的鐵條,然後放到爐子上邊的生鐵錠子上麵“鐺鐺鐺鐺”,三短一長的敲打下來,這項圈子便做好了,往冷水槽子裏一過,然後照旁邊一扔,就算整個完活。
而後再次從爐子裏鉗一塊出來,周而複始,行雲流水。
“這人呢以後就是比不上機器,前些年去了個鑄造廠,從模子裏出來就是一刀一個,而我這再快也得三錘一個,你說怎麼比?”打鐵老頭手上活不停,嘴上話也不停。
反正他就在那自顧自的說,至於趙楓答不答,答對或者答錯,對他來說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