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前文有述,仲則少年童子試時遇上兩個特別賞識他的人,常州知府潘恂和武進縣知縣王祖肅。這兩人官運不錯,數年後潘恂升任浙江觀察,王祖肅亦升任徽州府同知。與潘恂一樣,王祖肅亦邀仲則往徽州遊玩,所以仲則在乾隆三十三年秋天、三十四年夏天兩次前往徽州。雖沒有明顯的資料,但有論者相信,這是他幕府生涯的起點。
乾隆三十三年十月,仲則在杭州逗留之後,沿錢塘江而上,赴徽州,途經浙江桐廬縣時,感懷古跡,寫了一首《過釣台》:
上者為青雲,下者為朽壤。
立足一不堅,千古徒悵懩。
先生際中興,空山寄偃仰。
乾坤自清寧,道不與消長。
釣台高巍峨,江水平如掌。
其下多估帆,鶩利日來往。
未知此中人,見亦作何想。
而我適過之,輕風吹五兩。
彌望煙雲深,高吟眾山響。
這一首《過釣台》詠懷古跡,讚慕嚴子陵的高士之風,同意之作,李白和蘇軾也有寫過。
李白《古風》詩:“鬆柏本孤直,難為桃李顏。昭昭嚴子陵,垂釣滄波間。身將客星隱,心與浮雲閑。長揖萬乘君,還歸富春山。清風灑六合,邈然不可攀。使我長太息,冥棲岩石間。”
蘇軾《行香子》:“一葉舟輕,雙槳鴻驚。水天清、影湛波平。魚翻藻鑒,鷺點煙汀。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重重似畫,曲曲如屏。算當年、虛老嚴陵。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這一詩一詞,入目如畫,可堪賞玩,分別從不同角度稱頌了隱逸之士、隱逸之情。
李白的《古風》著筆於嚴子陵的高義瀟灑。為王佐之臣,建不世之功,功成而身退,深藏姓與名,是李白為自己設計的人生方案。世是要入的,不但要入,還要深入,拯黎民之疾苦,解蒼生於倒懸,才不負這龍鳳之質,隻是不可戀棧功名,不可有俗人之態。
詩仙在詩作中屢屢致意的謝安、嚴子陵都是這樣的人。
嚴光,字子陵,本姓莊,據說是莊子後人,西漢末年人,少有高名,與漢光武帝劉秀同遊就學。時天下動蕩,王莽篡漢,建立新朝,劉秀起兵,嚴子陵仰觀俯察天下勢,攜劍隨君赴征程,積極輔佐其成事。
功成之後,天下安定,劉秀即位稱帝,是為東漢開國之君。漢光武帝劉秀為一代明君,不忘舊時之誼多次延聘,嚴子陵固辭不就,寧願隱姓埋名。據說劉秀為了懷念他,將自己的兒子取名為劉莊,莊光(莊子陵)為避諱,改姓為嚴。
有此因由,民間也開始演繹流傳各種版本的傳說。據說劉秀思賢念舊,使人繪嚴子陵形貌四處尋訪。有人報稱在齊地有一男子穿著羊裘在澤中垂釣,一般漁翁垂釣穿蓑衣,而這個人身著羊裘……劉秀懷疑是嚴光,立即遣使備車,連請了三次,並親自致書:“古大有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朕何敢臣子陵哉?惟此鴻業若涉春冰,辟之瘡痏須杖而行。若綺裏不少高皇,奈何子陵少朕也。箕山潁水之風,非朕所敢望。”
這份招賢書,寫得跟情書似的,劉秀不以君臣之份相逼,而以同窗之情相邀,言辭切切,盼會之心猶然在目,嚴子陵見無法推諉不去,始至京都洛陽。
司徒侯霸與嚴光亦為舊識,遣使奉書,嚴光不答,投劄與之。侯霸得書,封奏之,漢武帝笑曰:“狂奴故態也!”車駕幸其館,嚴光高臥不起。光武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邪?”於是歎息而去。
大約兩人感情實在很深,劉秀絲毫不怪罪嚴子陵的冷淡失儀,即便他拒絕了劉秀請他入朝為官的邀請,劉秀依然對其才學風儀念念不忘,召其入宮論道敘舊,同坐同臥,促膝長談,興盡即同榻而眠。嚴光入睡時將腳放在劉秀肚子上,次日上朝,有大臣奏報“昨夜客星犯帝座甚急”,劉秀大笑,不以為意。
其實我是小民趣味,聯係上麵出處不詳的招賢書和這一段軼事,以及日後劉秀對嚴子陵的念念不忘,琢磨著這兩人的關係怎麼看都有點“基情四射”,不知普羅大眾是否和我一樣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