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狂生做伴(1 / 3)

昔年在宜興氿裏,年少的仲則遇上了一個名叫汪中的年輕人。汪中字容甫,一字思複,揚州人,際遇和仲則相似,七歲喪父,家貧,無力求學,由寡母鄒氏開蒙。

汪中是非科班出身、自學成才的典型。他十四歲入書店當學徒,換作俗人不過是庸庸碌碌賺點工錢度日,他卻借此機會博覽群書,遍覽經史子集,居然也學得滿腹經綸,成就其學問之始。

汪中私淑顧炎武,為經世致用之學,在哲學、史學、文學方麵均有成就。汪中自負其才,睥睨當世,是性格比仲則還要古怪的人。當年他在揚州城內放膽狂言,讀書讀通了的隻有三人,他自己和王念孫、劉台拱(後兩人是著名學者,亦是他的書友)。時有某士大夫者,寫了一卷詩書,來請汪中品評,汪中說:“君不在不通之列。”那人大喜過望,連連做謙虛狀,汪中大笑:“君再讀三十年書,可望通矣。”

這文人嘴之刁毒,真是叫人無可奈何。由此軼事可知,汪中其人其行,非湯武、薄孔周,頗有魏晉之風。精研經史子集,卻不為功名利祿,不從俗流,敢挑先賢的骨頭。他肄業於安定書院,每一山長(校長)至,輒挾經史疑難數事請質。或不能對,即大笑出。當時著名的學者,與袁枚、趙翼合稱“江右三大家”的蔣士銓任安定書院山長期間,也很“榮幸”地受到汪中的“挑釁”,致使蔣士銓久久不能釋懷。

挑戰權威自然要有挑戰的本錢。揚州民間諺雲“無書不讀是汪中”,讀書讀到這種聲名遠揚的境界自然是驚人的,或許隻有閱遍清華圖書館的錢鍾書先生可比——這兩人都是癡迷鍾情於書。

汪中能詩,尤工駢文,所作駢文,在清代駢文中被譽為格調最高。時人評之:“鉤貫經史,熔鑄漢唐,宏麗淵雅,卓然自成一家。”

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十二月,揚州儀征縣江麵上鹽船失火,毀船百餘艘,死傷上千人,當時正在揚州探親的汪中親眼目睹了這幕人間慘劇,以極其沉痛的心情寫了一篇哀悼性駢文《哀鹽船文》:“……且夫眾生乘化,是雲天常。妻孥環之,氣絕寢床。以死衛上,用登明堂。離而不懲,祀為國殤。茲也無名,又非其命,天乎何辜,罹此冤橫!遊魂不歸,居人心絕。麥飯壺漿,臨江嗚咽。日墮天昏,淒淒鬼語。守哭迍邅,心期冥遇。惟血嗣之相依,尚騰哀而屬路。或舉族之沉波,終狐祥而無主……”文中真實地再現了這場災難的悲慘情狀,對無辜罹難者深表悲哀和憐憫,進而對冥冥之中的莫測命運表達了一種惶惑和恐懼之情。

當時著名學者杭世駿為此文作序,評之為“驚心動魄,一字千金”。若在今日,這一篇文章的含金量不亞於一部極震撼的紀錄片。

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汪中以《射雁賦》應試,列揚州府第一名,補諸生。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鄉試落第,遂不複應試,專心治學。也曾入為幕僚,曆任太平知府沈業富、寧紹台道馮廷丞、安徽學政朱筠幕僚。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拔貢生,以母老不赴考,絕意仕進,專心於經學研究。

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汪中在南京協助編纂《南巡盛典》。後巡鹽禦史全德聞其名,使司文彙閣所藏四庫書。汪中點校文宗閣、文瀾閣所藏《四庫全書》,貢獻甚著。最後竟因此積勞成疾,病逝於杭州西湖葛嶺園僧舍。

汪中狷狂,時人言其好罵且善罵。他愛與人爭辯,但口才一般。據說某次他與洪亮吉同舟,高談闊論,激烈爭辯。洪亮吉雄辯滔滔,汪中辯不過,激憤之下,竟把洪亮吉推下水。幸虧稚存命大,被船夫及時救起,否則真要鬧出人命來。

我不知當時險情發生時仲則在不在現場。想來以他與稚存的交情,若真有此事,他定然是知情的。不過少年時的衝動事,並沒有影響他們日後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