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局正酣,雨與血混雜在一起四處飛濺,風和水互相衝撞破起空鳴。
又有誰會想到這樣的一個夜,在所謂“統一”的朝代裏,竟也發生著這如修羅煉獄般廝殺。
唐謹銘拄著一支手拐,站在大帳的門簾邊,透過帳門斜斜望著天穹,眼神遙遠無邊。
這場怪異的雨絲毫還沒有減弱的跡象,雖然唐家駐地後方的集結幾經漸漸成型,可是他十分清楚,千荷亭仍有數以千計的人手並沒有急於投入這場戰鬥,無論怎麼看,千荷亭此時都占盡了先機。
唐謹銘不是沒有想到千荷亭有來夜襲的可能,乃至於他連防範夜襲的手段都已經交代了下去,隻可惜他還是小覷了千荷亭的戰法,一場雨陣,甚至讓唐家連預警的緩衝時間都沒有,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薇薇。”唐謹銘輕聲喚了句。
唐薇薇立刻就從帳中的陰影處閃了出來:“薇薇在。”
“你也到前線去吧,為後方集結爭取最後的時間,千荷亭裏很有幾個棘手的人物,我擔心耀祖一個人吃不消。”唐謹銘收回眼神,命令道。
“薇薇的職責是保護好您的安全,萬一老爺子您有個什麼閃失……”唐薇薇搶道。
“若是前線崩潰了,那我老頭子又還有什麼安全可言?去吧,一刻也耽擱不起。”唐謹銘抬手打斷了唐薇薇的話,語氣中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唐薇薇也聽出了事態的輕重,心中掙紮了幾番,還是隻好應了下來:“薇薇明白了。”
說罷,唐薇薇急身突進了雨幕,朝著正打得膠著的前線隱沒了身形。
唐謹銘看著唐薇薇消失的方向,凝重了些神色,喃喃自語道:“老頭子我是不是真的老了,老到沒有一絲野心了呢?也許我這次的決定,真的錯了……若是把擇勝留下,管他什麼陰謀權謀,索性動用全唐家的力量跟千荷亭拚個你死我活,倒也不至於陷入今天的境地了……嗬嗬,自作自受……”
唐謹銘自嘲而歎,這也難怪,其實唐謹銘自始自終都在尋找著化解這場紛爭的辦法,於是所有的決策都自然而然的從優先防守的角度去思考問題,所以直到這個時候唐謹銘才忽的明白過來,千荷亭其實一直以來都隻是需要一個起戰的理由罷了,至於這個理由是什麼,是真是假,都已經不重要了。
“老爺子!”
唐謹銘正在沉思,周雨溪撐著一把紙傘從雨幕裏小跑了過來,隻見她下擺的裙衫整個都被水花浸得濕透了,貼在肌膚上顯得沉甸甸的。
周雨溪方才受了唐謹銘的指使,去信房收統了一下全部分家發來的信函,從而來推算出最快的支援大約何時可以抵達。
“如何?”這調查的結果關乎戰局,唐謹銘自然是徑直就發問了。
“從信函上附上的時間來推算,最快的一支分家,也要三日後才會抵達……”周雨溪低著聲音稟道,她知道這個結果意味著什麼,不禁有些氣餒。
周雨溪微埋著頭,越想越沮喪,也不知怎的,竟哭了出來,眼淚大顆大顆的就往外冒,止也止不住。
唐謹銘聽了這消息,倒也沒有大出他意料之外,誰想到身旁的周雨溪忽的就哭了起來,倒把他嚇了一跳。
“這?雨溪你這是哭什麼?”
唐謹銘不問還好,這一問,周雨溪哭的更慘了。
“對……不起……”咽不成聲的周雨溪沒頭沒腦說道。
“哈哈,分家支援不來又不是你的過錯,你道什麼歉?”唐謹銘見周雨溪著實可愛,忍不住笑了兩聲,本來還有些苦悶的心情,竟莫名其妙放鬆了一些,“雨溪啊,見不著心洋那小子也無需這麼傷心,縱使拚上老頭子我這條性命,也會保你周全的。”
“這怎麼可以!”周雨溪急聲搶道,猛地就止住了哭,可等她說完,才忽的意識到唐謹銘這句話裏大有拿她尋開心的意思,周雨溪頓時氣得嘟起了嘴,再不說話。
唐謹銘臉上浮現出久違的壞笑,悵然說道:“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言畢,唐謹銘支起手杖,踱步走進了雨幕裏,傘也不撐。
冰冷的雨水瞬間將唐謹銘浸了個透,他已經快不記得,上一次這麼肆無忌憚的跑進雨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唐謹銘,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勃發的歲月,那顆心髒又開始激昂的跳動起來,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做,就絕無後悔,這才是我唐謹銘!
然而,當唐謹銘走進雨幕的瞬間,一直守候在千人式水陣中的肖萬生和印月堂的女弟子小雪,同時感應到了這道氣息。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氣息,而唐謹銘的氣息,在離別驛站茶鋪與千荷亭眾人會麵的時候就已經暴露了出來,小雪不認得,可是肖萬生當時在場,他不能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