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來了……”
徐徐之音,終於在唐樂林的眼前展露了原貌,那音色不再像是困在深淵的惡魔,而像是一個清爽英颯的少年。
唐樂林猛地頓住了身形,全身的骨節一瞬間收緊了起來,他的手就懸停在離血鸞匕首極近的半空之中,匕鋒沒有出鞘,因為唐樂林相信自己在鬼宿之眼開啟狀態下的速度。
他緩緩的抬起頭,視線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慢慢掃視了過去。
然後,他看見了一口棺材,棺木是黑中透紫的紫桐木,棺身上纏繞著數不清的鐵鏈,緊箍的鐵鏈在棺木上劃出了深深的勒痕,而每一條鐵鏈的盡頭,卻都收束在了同一件物品之上。
那是一把劍,是一把由鎢鋼鍛造而成的赤紅的劍,劍身筆直的插在棺木的正中,劍鋒在鬼宿的星芒中閃爍著森然的血光,鋒利依舊。劍柄的末端上扣著大大小小數十個鐵環,纏繞著棺木的鐵鏈就銬在那些鐵環上麵,被劍繃得筆直,若是從上麵看下去,倒像是一把由鐵鏈鑄成的傘骨。
所以,與其說那是一口棺材,倒不如說是一個形貌奇異的劍台來得貼切,然而這些都並不是最讓人感到詫異的東西,因為唐樂林還看到了常人更加不能理解的事情——一個幽藍色的魂體正飄渺如煙般纏繞在鎢鋼劍的劍身之上,從那個魂體上半人的形態中依稀可以辨認出人類的相貌,那是一張十七八歲的少年的臉。
少年的臉在微笑,少年的眼睛在看著唐樂林。
唐樂林沒有說話,他的氣息穩定且壓抑,他在判斷著出手的時機。
“你看得見我對吧?掌命師。”少年挑了挑眉,問道。
“我能看見你,你是妖怪?”唐樂林的聲音很淡定,仿佛這種程度的怪事對他來說已經完全算不得什麼了。
“你的冷靜雖然並不讓我意外,不過你的問題還實在是讓我困擾呢……盡管我現在的確算不得是個‘人’,不過要是承認自己是‘妖怪’就有點太……太那個啥了吧?”少年露出糾結的表情。
“你要不是妖怪是什麼?”唐樂林皺眉。
“嘖……那你說說我為什麼是妖怪?”少年反問。
“因為你不是人。”唐樂林直言。
“不是人所以就是妖怪咯?”
“對。”
“那你也是妖怪。”少年笑道,“你也不是人。”
“我怎麼不是人,我就是人。”唐樂林爭道。
“人的眼睛可不會像你這樣發光,人的眼睛可不會像你這樣看得見你口中的‘妖怪’,而你現在正在跟你口中的‘妖怪’講話,你也聽得懂我說的話,所以我若是‘妖怪’,那你也是。”少年辯道。
“……”唐樂林一哽,又說,“你就在那站著,我當然看得見你,你說的是人話,我當然聽得懂啊,妖怪也會說人話,我見過。”——他說的是尾宿。
“非也非也,很顯然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少年勾起嘴角,“我在這裏呼喚了數年的時間,沒有任何人能夠聽到我的聲音,沒有任何人能夠感受到我的意識,除了你。”
“聲音?一直在腦子裏叫我的那個是你的聲音!?你果然是妖怪!隻要殺掉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吧!?”唐樂林咬牙,血鸞出鞘,脈力橫飛。
“冷靜!冷靜!”少年連忙擺了擺他那兩隻像霧一樣一會兒飄散一會兒聚攏著的‘手’,急道,“我承認是我一直在呼喚你,但是我可沒有承認我自己是妖怪啊……我隻不過是一個被囚禁在劍裏的靈魂罷了,雖然把我囚禁在劍裏的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不過你還真忍心將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再殺死一次嗎?”
“靈魂?那是什麼東西?”蓄勢待發的唐樂林沒有立刻暴起,因為他聽到了讓他在意的東西。
“欸?靈魂你都不知道嗎?人們不是常說的嗎?人死了之後靈魂會離開身體,然後轉世投胎重回世間。”少年說。
“那些都是騙人的,人死了之後,就什麼都不剩下。”唐樂林的眼神有些發寒,從獒選開始的那一天起,他便用他的雙眼見證了無數人的離去,有至親,也有敵人,可是這些人死去之後留下的唯一的東西,就隻有綁在唐樂林那條因果線上的那些飄渺的斷絮罷了,如果死去的是個無法被任何人所銘記的人,那麼就連屬於他的那條斷絮也終有消失的一天。
“那些可不是騙人的……不全是。”少年笑得有些無奈,“雖然轉世投胎的確是騙人的鬼話,不過靈魂這種東西倒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一具沒有了靈魂的軀殼隻不過是行屍走肉,而沒有了軀殼的靈魂也隻會很快的潰散在風中。不過在一些特殊的情況下,某些人的靈魂會被一些特殊的力量困住,也才會引發了那些所謂的‘借屍還魂’或者‘鬧鬼’的事情。你瞧,你的麵前現在不就飄著一個‘活脫脫’的靈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