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23日
本章不可避免要大量引用《臨終的偵探》,在阿福生病(不管是假的還是真的)之後又驕橫又任性這一點上,我實在是寫不出更好的橋段兒了。
今天又是我的生日,我已經41歲了。早上開門拿信,郵筒裏隻有廣告和賬單。我下意識地伸手掏了掏,但是什麼都沒有。我結婚以後,歇洛克給我寄過兩次生日禮物,都是門德爾鬆的音樂CD。一次是梵蒂岡的郵戳,一次來自瑞典。
回到家中,梅麗送了我一件新的醫生袍,她說我穿上它的樣子非常精神。
這天的病人不多,我提前回家,晚上一起去那家她最喜歡的意大利餐廳吃了飯。出門的時候,有流浪藝人在路邊拉琴,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
三年前我過生日的時候,在這兒遇到一個吉普賽老太太,她的琴拉得不算很好,但有些東西讓我想起歇洛克,有一首我不知道名字的曲子尤其動人。我站在那兒聽完了整支曲子,給了她五鎊錢,她向我鞠了個躬,然後拉過我的手親吻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被女人吻手,雖然對方是個老太太,我有點窘迫地把手收回來,看了梅麗一眼,而梅麗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那個老太太。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一個電話,是我的一個病人發起了高燒,我不得不跟梅麗告別,去看望那個病人。這讓我想起有一次我也是這樣趕去看望生病的歇洛克。
那是2020年年初,我接到哈德森太太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頭幾乎哭了起來:
“
*他已經重病三天了。他不準我請醫生。今天早上,我看他的兩邊顴骨都凸出來了,兩隻大眼睛看著我,我再也受不了啦。*
”
我回答她我一個小時內趕到,讓她上樓守著有什麼情況隨時叫我,然後我掛掉電話,跟梅麗說了一聲便匆匆出了門。
我並不知道歇洛克已經回到了倫敦,離我上一次見他已經有幾個月,我十分想念他。哈德森太太的電話讓我心慌意亂,盡管歇洛克有許多不健康的生活習慣,他的身體卻一直很健康。在我和他同住的七年裏,他很少生病,我印象中他隻得過寥寥幾次感冒。
我在胡思亂想之中到達了貝克街,哈德森太太聽到我用鑰匙開門的聲音出現在樓梯頂端,似乎想要跑下來。我真擔心她會不小心摔倒,再次傷到她的髖關節。
“他怎麼樣?”
我打手勢讓她不要動,自己大步朝樓上跑。
“不怎麼好,不過現在倒是清醒。”
“為什麼不送他去醫院?”
*
“他不願意,他那個專橫勁兒,你是知道的。我不敢不聽他的。”*
我看到歇洛克的時候,不由從心底打了個寒戰。枕頭上的那張臉瘦得脫了形,頭發亂七八糟地圍著他的臉。
*因為發燒,他兩頰通紅,眼睛裏都是血絲,嘴唇上結了一層黑皮。他有氣無力地躺在那兒,見到我,眼裏閃露著認出了我的神色。*
"約翰,"他啞著聲音說,“恐怕你來得不是時候。”
*他說話的聲音微弱,但還是有點原有的滿不在乎的味道。*
“我來的正是時候。”
我焦急地說,我在他床前跪下來,去摸他的額頭。
他煩惱地躲著我的手:“別碰我,約翰!別碰我!”
他生起病來,原來就象一個七歲的小孩兒。
*“為什麼?”
“因為我要這樣,這還不夠…
…?”*
似乎這麼轉動頭部讓他暈得更厲害了,他忽然閉上眼睛,緊緊咬住牙齒。
*對。哈德森太太說得對。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專橫,可是眼看他精疲力竭又讓我難過之極。
“我隻是想幫助你。”我解釋道。
“沒錯,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就是最好的幫助。”
“當然,歇洛克。”
他那嚴厲的態度緩和了。
“你沒生氣吧?”他轉過臉來,喘著氣問我。
可憐的歇洛克,躺在床上這麼難受,我怎麼可能生氣?
“歇洛克,”我急切地說,“你病得厲害。病人應當象孩子一樣聽話。我來給你看病。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都要看看你的病狀,對症下藥。"*
他皺著眉毛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若有所悟地說:“對啊,我的約翰是個醫生。”
我心裏仿佛燒著了一把火,他如果忘了我是個醫生,那麼他就已經燒到神智不清了。我把體溫計拿出來,對他說:“現在我們量一□□溫,你要配合。”
我把他的睡衣解開一顆扣子,把體溫計插在他腋下。他這次沒有反對。
我掛上聽診器,把冰涼的聽筒在手裏捂熱,然後才伸到他的睡衣裏麵。他的皮膚滾燙,心跳很快,但好在心肺都沒有雜音。
我把聽診器拿出來,他的眼睛一直追隨著我的一舉一動,就好像這對他是件莫大的新鮮事一樣。
我把他的頭發從臉上撥開,輕聲問他:“告訴我,你還有哪裏不舒服?”
他很順從地動動腦袋讓我幫他整理頭發,似乎很舒服的樣子。我一停下手,他就不耐煩地動動,示意我繼續,最後變成了我在輕輕撫摸他的臉。他不回答我的問題,我隻好先用另一隻手把體溫計抽出來,他已經燒到39度5了。
我歎了口氣。“歇洛克,”
我說,“我們得去醫院。”
“決不!”
他立刻回答。
我看著他,正在想是繼續說服他,還是幹脆給他點鎮靜劑再打999。但我又擔心這種情況下貿然給他鎮靜劑會產生不良後果。在我猶豫的時候,他忽然皺起眉頭,呼吸變得急促,似乎他除了發燒之外還感到了一種痛苦。
“怎麼了?” 我問。
他不理我,隻是盡力忍受著,他燒得通紅的臉此刻忽然變得蒼白,額頭上冒出大顆汗水。他在被子裏折騰了幾下,翻成趴著的姿勢,然後仿佛仍然難以忍受似的,他用雙手壓住腹部,蜷曲著跪了起來,背部繃得微微顫抖。他仍然不肯□□,但他急促的喘氣聲比他幹脆□□還要讓我難受。
我快要被他急瘋了,
“是胃疼嗎?”
我問,在仍然得不到回答之後,我對著門外大喊:“哈德森太太!”
但他忽然騰出一隻滿是汗水的手抓住我。“我告訴你我不去!”
他對我喊著。
我沒有被他嚇住,我大聲地說。“那就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很擔心你,歇洛克!你必須告訴我你哪裏難受!不然我就是把你放倒也得送你去醫院。”
他看了我一會兒,似乎是在衡量他的意誌是否能夠戰勝我,然後他承認了失敗,他閉上眼睛。“我睡不著覺,發燒,頭疼,所以我吃了阿司匹林,然後胃疼。”
“你吃了幾片阿司匹林?吃藥之前有多久沒有吃飯?”
我問。
他煩躁地回答:“我不記得了。”
我心亂如麻地想還是要去醫院,如果是胃腸道反應引起胃出血怎麼辦?但是歇洛克即使在這種時候也似乎還是能看穿我一樣。他忽然發起脾氣來,用手敲著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