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他們到達的時候,隱在寺院周圍的黑衣衛就通知了楮昱然。因此高青一進寺門,一個候在門邊的小沙彌就將她徑直帶到了袁天剛客居的清幽小院。
南宮睿背著高青一踏進院子,濃鬱的桂花香氣撲麵而來,楮昱然站在門廊下正哀傷地看著她。高青腿腳發軟,但她還是強撐著下了地,一看到楮昱然,未語淚先流。壓抑的淚水在聽到房裏傳來的陣陣咳嗽聲時,像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高青想用衣袖把淚水擦幹,但怎麼擦也擦不完,楮昱然見她這副樣子,長長地歎了口氣:“快進去看看吧,他好像知道你要來,一直等著呢!”
哭得泣不成聲的高青用手捂著嘴點點頭,快步往房間裏走去。南宮睿剛想跟上,楮昱然伸手一攔:“讓青兒和他單獨待會兒,咱們就在外麵等一等。”
南宮睿默然不語,但也沒有進一步動作,緩緩閉上雙眼,巍然不動。
高青在房間門口停了一下,做了個深呼吸,才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邁了進去。房間裏窗明幾淨,光線充足,溫暖如春,藥香繚繞,但躺在臨窗火炕上的人卻是一副形削立骨,華發遍生,油盡燈枯的樣子。
高青害怕地裹足不前,心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慌與無措。袁天剛笑意融融地看著她,聲音沙啞低緩:“被義父的樣子嚇到啦?否則怎麼會不上前來讓義父好好看看呢?”
高青“哇”地一聲撲到袁天剛身前,哆哆嗦嗦地伸出雙手,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語不成句:“義…父,義…父,您這樣…值得嗎?嗚嗚…值得嗎?”
袁天剛費力地抬起另一隻手,邊撫摸高青的頭邊說:“義父的青兒長大了,也變得愛哭鼻子了,唉!再哭下去,義父這兒就要被水淹了。”
“義父!!”高青一個嬌嗔,終於不再哭泣,但晶瑩的淚珠卻還掛在長長的睫毛上,泫然欲滴。
看著高青已經初具少女風韻,梨花帶雨的模樣,袁天剛頗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與不舍。他輕輕地用手指揩去高青的淚水,慢慢問道:“聽說你在巨台縣‘混’地是風生水起,快意逍遙,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是真的嗎?”
摸摸耳垂,高青嘟起嘴:“您聽誰說的呀?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就是個勞碌命,哪有可能過得逍遙自在?現在我是天天想著怎樣才能囤積更多的糧食,更多的藥材,好為今後做準備。”
“唉!”袁天剛慨然一歎:“青兒,你怨義父嗎?”
“啊?為什麼要怨您?大藺朝早已經是千瘡百孔,腐朽不堪,它的消亡是曆史的必然,您隻不過做了其中的推手而已。何況,我能見證一個新朝代的誕生,還得向您說聲謝謝呢!您呀,真是想太多!”
袁天剛“嗬嗬”低笑,沒成想引得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站在門外聽了半天的東方語再也忍不住推門而進。他的到來讓高青驚訝,讓袁天剛怒不可遏:“混帳!誰準你私自離開梁地,離開梁王的?還不給我滾回去!”
這一幕是高青做夢也沒有想到的,見袁天剛的情緒越發激動,高青忙上前邊幫他順氣邊替東方語說話:“義父,您別氣,是我非要東方哥哥跟著來的。我還罵他狼心狗肺,冷血無情呢!因為您都病成這樣了,他還不來看您,也太不孝了,對不對?”轉過頭向東方語擠擠眼,又高聲朝門外喊道:“楮伯伯,快來看看義父。”
楮昱然應聲而進,南宮睿與他同行。給袁天剛紮了針,他緩過氣,卻是再也沒有力氣吼東方語了。東方語慢慢跪到地上,深情地喚了聲:“叔父!!”“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
袁天剛疲憊地閉上雙眼,楮昱然示意高青和他一起出去。高青正要轉身跟著走,袁天剛突然出聲:“青兒和語兒一起留下,我有話要說。”
高青有些錯愕,直覺告訴她袁天剛要說的話絕不是她喜聞樂見的。這時候,南宮睿往前一跨,悍然擋在高青身前,幽深藍瞳盯著袁天剛,迸發出絲絲冷意。袁天剛陡然睜開雙眼,東方語快速起身,站到袁天剛身前,無聲地與南宮睿對峙起來。
突然的變故讓高青和楮昱然有些措手不及,見南宮睿的冷意越來越盛,殺氣四溢,高青忙將他的手一握:“呃…那個…義父,您先休息一會兒,有什麼話等您精神好些了再說,怎麼樣?”
宛如地獄魔神一般的南宮睿讓袁天剛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揮揮手:“語兒留下,青兒下去好好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