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館出來後,許衛再次去了市集。
隻是,這一次,他不是去買米買菜,他走進了一間雜貨店。他在店裏轉了一圈,然後,在一堆刀具前停了下來。
他選了一把半尺長的水果刀,付了錢,走出了雜貨店,徑直走出了集市。
集市出來往北是離山宗,他沒有往北走,而是往西,沿著官道,又拐進巷子,再晃過兩條街,那裏有一間茶鋪,無非是在過道邊搭了個頂棚,很是簡易的茶鋪。
許衛就在茶鋪裏坐了下來,要了一壺茶,還有些瓜子,他一邊嗑瓜子,一邊喝茶,一雙細小而明亮的眸子平靜地望著過道對麵。
那裏是一處豬肉攤,一個渾身堆肉的屠夫揮舞著手中厚厚的鈍刀,粗大的嗓門賣力地朝過往的行人吆喝著,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過往的行人並不多,生意不太好,攤上的肉還剩下一大半,盡管屠夫臉上堆起了笑容,許衛卻看出了那笑容裏的勉強和無奈。
這是個值得同情的屠夫,然而,許衛的嘴角卻泛起了嗤笑。
從英雄酒館出來後,許衛忽然間明白了很多事,當然,這明白的事裏不包括酒館裏那倆個中年男子的對話,那些是他早就明白的事實。
他很清楚,那兩個人的對話是秦楠事先就安排好的,他同樣清楚這樣的安排和那些對話到底表達著什麼,或是意味著什麼。
天曆皇帝沒有子嗣,這是帝國人都知道的事實,而,平南王爺是天曆皇帝唯一的弟弟,這個弟弟已經死了,於是,很自然的,至親的皇族中,隻剩下了平南小王爺秦楠。
換句話說,若是天曆皇帝死了,唯一有資格繼承龍座的,隻能是秦楠。
許衛聞到了,秦楠身上的野心。
秦楠同樣感覺到了,許衛對皇宮裏龍座上坐著的那個人的恨意。
於是,就有了酒館裏的機械對話,有了秦楠銳利的注視。
喝了粗淡的茶,許衛笑了,嘴角微微上揚彎起一條細小的弧度,那是譏笑,是嘲諷。
是的,整個鹹陽城,乃至所有的帝國人都知道他姓許,和曾經的一位巔峰聖者同姓,他們同樣沒有絲毫懷疑的認為,他就是許隱的兒子,是許家的傳人。
他來到鹹陽,為的是仇,許家的仇,餘家的仇。
可是,誰說姓許,年紀正好對得上,就必須是許隱的兒子,是許家的傳人呢?
或許,很多人會引以為榮。
許衛卻沒有這種自豪感,因為他雖然姓許,卻不是人們以為的那個人。
他也不願意,因為他有家,有父親,有母親,那個家雖然沒有許隱家那般光鮮,家裏的人也沒有許家那麼光彩。
可沒有人會嫌棄自己的家。
其實,他已經忘記那個家很久了,十多年了,若不是秦楠安排了這一出,不斷的提醒他,他是許隱的兒子,他是許家的傳人,或許他還想不起來。
可他終究是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那個曾經讓他牙牙學語,讓他肆意耍弄,又充滿歡笑的家。
於是,他來到了這裏。
看到了肉攤上的屠夫,這個他來鹹陽城之前就想要找的人,也是他想要殺的人。
屠夫沒有名字,他有一個代號,名為破軍。
破軍,七殺,貪狼,三星聚合,天下易主,無可逆轉。
這個屠夫,就是三星中,縱橫天下之將——破軍。
很多年前,天曆皇帝還不是皇帝的時候,破軍,七殺,貪狼出現了,就像印證“三星聚合,天下易主,無可逆轉!”這句如詛咒般的預言般,他們聚集在了天曆麾下,天曆登上了龍座,成了帝國的皇帝。
然而,天曆登上龍座後,卻遺忘了他們的存在,如今帝國沒有多少人記得他們,包括擁有野心應該必須把他們記起的秦楠。
可是許衛沒忘,他記了很久,久到銘刻在心。
天色漸黑,肉攤上的肉依然剩下不少,屠夫無奈地搖頭歎了口氣,開始收攤,他的動作有些緩慢,然而,搬起那般厚重的木板,他卻一點都不顯得吃力,他把剩下的那些肉用麻布包好,抗在肩上,左手再拎著一塊百來斤的木板,走在官道上,步伐很是沉穩。
許衛喝完最後一杯茶,付了錢,默默地跟在屠夫的後麵,隔著十多米的距離,亦步亦趨地跟著。
走了一陣官道後,屠夫拐進了一條小巷子,陰暗得沒有一絲光線的巷子。
許衛跟了進去,前方失去了屠夫的身影,眼前一片漆黑,他停下了腳步,望著黑暗中,無聲地笑了。
“十二年了,你還玩這種把戲?”
許衛對著黑暗中,譏諷道:“還是說,許隱把你們的修為廢了後,你隻會玩這種把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