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紗體育祭是通宵的祭典。
一方麵是因為四年一次,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本身參與祭典的人們就希望著在這個祭典中得到狂歡吧。
百鬼夜行……在日本的傳統中是一個人盡皆知的名詞了,可以說百鬼夜行本身就是日本傳統的一個標誌。
以“百鬼”作為標誌的春紗體育祭,不可能忘卻“夜行”這個關鍵。隻不過,祭典前幾日的夜裏,並不會由主辦方來舉辦盛大的夜之祭典。與很多其他地方的人們所習慣的一樣,真·夜之祭典隻會出現在祭典的最後一日——的終結之時。
三十一日的時鍾上所有的指針最終帶著無盡的回味一齊指向了12的數字,這一屆的春紗體育祭所有的賽事到此劃上了完美的句號,參加了祭典中各種比賽的人們拿著屬於自己的獎品,帶著家人一起事先盡可能集中在了春紗町最大的神社——櫻野神社——當中。事實上,為了這一次的祭典,櫻野神社開放了久違的後院,這樣一來麵積擴大了一倍左右,但是對於遊客們而言,這樣的規模仍顯過小,僅僅是櫻野神社的話無法容納那麼多的人,不得已之下,神社的義工們帶領著部分的遊客在春紗町其它的地方搭起了篝火——參與了祭典準備的攤販老板們也沒有忽略掉自己的義務與利益,適當出動了些人跟隨著遊客們去搭建自己的攤位陣地了。
時鍾宣告時間到達四月一日的同時,以櫻野神社為頭的各個營地燃起了篝火,熊熊的篝火讓大家本身就還未從祭典中冷卻的熱情得到了升溫,伴隨著篝火的熱情,神社義工們事先準備好的焰火也衝向了天空,照亮了整個春紗。
哦哦哦哦!!……
人們的呼聲,即使是遠在離櫻野神社一個山頭距離的山頂上,也非常清晰。
“真的是非常美麗的景象,謝謝叔叔帶我們來這裏。”
坐在停靠在盤山公路一側的車子後座裏,櫻野真理奈十分真誠的向著靠在車邊靜靜看著焰火的龍一郎表示感謝。在真理奈的身邊,一整天都盡職盡責照顧著兩個妹妹的彥一和佑作多少有些累了,兩人靠在一起睡著了,而亞理沙則是因為仿佛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一般全天開足馬力玩耍,多少也算是累了,也在睡著。
之所以真理奈現在並沒有睡著,有她平時就經常呆在床上一動不動所以並沒有多少疲勞感的原因……也有著她沒有全力玩耍的原因。
“不叫醒他們可以嗎?”
“煙火的響聲都叫不起來,你就不用費勁啦。倒不如說,等他們醒來之後肯定會很期待下一次的春紗體育祭——因為最後的部分他們錯過了嘛。”龍一郎微笑著,道出了他現在所想,“其實你今天也沒有玩得多開心吧?畢竟玩到後麵你的身體好像又不太撐得住了。”
“沒關係的,我能和大家一起參加這個祭典已經很滿足了,畢竟,我以前最多隻能坐在病床上……”
很好想象,但是卻很難體會那種感受。
真理奈過去的幾年到底是過著何等枯燥無味的生活,從小身體就很健康的龍一郎無法真正理解,也沒有資格去真正理解。
“我真的很滿足了……”
“嘿,話說得好滄桑啊。嘛……總之你高興就行,呐,牛奶來了。”
空中,一盒牛奶劃過拋物線飛了過來,龍一郎用十分流暢的動作抓住了飛來的牛奶,把吸管插進去,然後遞給了真理奈,真理奈再一次表示感謝之後接過牛奶靜靜地喝著,並凝神觀看起了華麗的焰火。
路燈的範圍之外,赤阪綾香走了過來,她的手中拿著兩聽咖啡,一聽她自己已經喝上了,另一聽她用和剛才一樣的手法扔到了龍一郎的手上。
“辛苦了。”
“你也是。”
赤阪夫妻倆靠在車子上,並肩看著焰火不斷地盛放,他們沒有說別的話,不過應該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得出,他們之間現在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放鬆。
大概是覺得自己有點像電燈泡,真理奈悄悄把靠在車窗上的腦袋縮回了車內。
平靜卻不失溫馨,歡鬧中帶著華麗。
這一邊的山頭和櫻野神社占據的山頭有著明顯的對比,不過這種對比或許是最適合現下的氣氛的吧。
焰火活動持續了大概半個小時,在那之後,照亮夜空的焰火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照亮山頭的篝火,在這個位置的話,人們甚至可以數出春紗町中現在到底點燃了多少篝火。
“很漂亮呢……真理奈想回去了嗎?”
喝完了咖啡的龍一郎隨手把空罐子朝著車內扔了進去,隨即罐子掉落在車內垃圾箱中的清脆聲音就響了起來。然後,他把視線從夜空移向了車內。
“嗯,我也感到困倦了呢,承蒙一天的照顧了。”
“沒什麼,你也難得有這次出來玩的機會嘛。”
說完,龍一郎走到了駕駛席旁邊,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綾香什麼話也沒說,從車後麵繞了半圈,也坐進了副駕駛座,然後,她十分文明的輕手把空罐子放進了車載垃圾桶,這讓龍一郎顯得有點沒麵子。
“嘛……坐穩了,我們慢慢開回去,途中如果你想看看篝火晚會的話我們可以中途停車。”
“謝謝叔叔。”
三言兩語,之後龍一郎發動了汽車,掉了個頭,沿著山路開始往下開。
——在那遙遠的彼方,翩翩起舞。
——在那遙遠的時光,衣袂飄飄。
——悲哀的戰場之中,刀光流觴。
——無盡的記憶之中,依人彷徨。
……
輕輕流瀉出的韻律,在安靜的車中顯得十分有力,龍一郎輕輕唱出前半句,綾香就配合著唱出了後半句,可以說兩人簡直就像是視線商量好了一般進行著對唱。
在一旁靜靜聽著這首曲子的真理奈,忍不住好奇發出了疑問。
龍一郎笑了笑,繼續開車。綾香則是因為找到了話題而露出了笑容。
“這是赤阪家以前流傳下來的一首曲子,年歲挺老了呢。”
“古曲……是嗎?”
“是的,不過具體是什麼時候的曲子,我就不知道了。”
綾香回想著剛才的曲辭,想象歌詞的含義。
“應該是在戰國前後的曲子吧?畢竟,歌詞中提到了戰場……不過總覺得有點像是情歌呢☆?”
“或許……是吧。”
真理奈也回想了一下,歌詞中確實出現過“翩翩起舞”、“依人”之類的字眼,要說是情歌並不奇怪。
“綾香阿姨和龍一郎叔叔都會唱這首曲子嗎?”
“嗯,赤阪家的人嫁娶的時候好像都得學會它……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流傳下來的傳統了,不過都已經被繼承了許多代了,即使現在想不明白它的意思以後應該還是會繼承下去吧。”
“亞理沙和彥一也要學這首曲子嗎?”
“嗯,隻不過這首曲子隻有等他們長大結婚的時候才會教他們哦。說起來,真理奈有喜歡的男孩子嗎?”
“誒,唉?我、我一直住在醫院,所以並沒有……”
女生喜歡八卦,這一點即使放在綾香身上也一樣,何況綾香又是童心未泯的人,她的這個突然襲擊並不奇怪卻也讓真理奈有些猝不及防。
“現在就問她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嗯?是嗎?我記得當初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有喜歡的男孩子了……”
急刹車。三個正在睡覺的孩子受到了這樣強烈的衝擊也被迫醒了過來。
連帶手刹一起用了,龍一郎用高超的技術讓車子直線停了下來,不過,原因和路況無關。
“……綾香?”
“嗯?”
“……你說的‘男孩子’指的是誰啊?”
龍一郎現在的表情有點皮笑肉不笑,真理奈很明顯在悄悄挪動屁股,想要遠離這夫妻二人。當然,不僅僅是真理奈,就連剛剛醒來正準備抱怨被撞疼了的其他幾個孩子也都噤聲不語,悄悄往後躲。
總是才醒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但是本能告訴大家現在一個不小心可能在車裏爆發內戰。
“嗯?山中內之助啊。”
“……呃,那個童星?”
瞬間,龍一郎迅速積蓄起來的險惡氣勢就和積蓄的那樣迅速消失了。
“童星?”
真理奈稍微想了一下,然後明白了過來。
其實就隻是追星而已。就她從好友那裏得知的情況來說的話,這個年紀的在校女生不追星的確實已經不多了。
隻不過這個誤會也太大了吧。
輕輕的,彥一點了點真理奈的肩膀。
“真理奈,剛才,發生了什麼?”
回過頭,彥一、佑作還有亞理沙都很茫然的看著自己。
真理奈連忙擺了擺手,這個事情可沒有自己來解釋的餘地,至少現在如此。
不知道綾香是真沒注意到龍一郎剛才的險惡氣息還是刻意忽略了,總之現在她非常開心。完全是順著話題,她開始朝著四個孩子講述起了那個明星當年的種種,完全沒有在意孩子們那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順帶一提,那個人現在已經從演藝圈銷聲匿跡了。
對於自己曾經喜歡的明星,綾香如果有那個意願是可以講很久的,然而孩子們發覺,綾香的話匣子戛然而止了,留下了徹底的寂靜,而龍一郎也完全沒有要發動汽車的意思。
“……那個,發生什麼事了嗎?”
作為現階段來說最能作為代表說話的人,真理奈小心的詢問。
目前,龍一郎左手搭在變速杆上,握緊,但是沒有別的動作。綾香剛剛還有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理奈她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銳利眼神。
“大意了……”
“坐好了,別咬到舌頭。”
緊接在綾香之後,龍一郎斬釘截鐵的向孩子們發出了警告,然後根本不管剛剛從座位上醒來的孩子們是否係牢了安全帶,他立刻發動了汽車。
不是平常那樣遵守著交通法規的安全駕駛,現在龍一郎的跑法,隻能用“暴走”形容。
漂移、加速、減速、漂移……重複著這個過程,七座小客車就這樣用接近極限的速度沿著山路飛奔而下,孩子們的感受如何,似乎並不在龍一郎的關心範圍內。
孩子們這邊,混亂隻是短暫的一瞬間,經常因為父母和妹妹的奇怪言行而必須立刻做出應對的赤阪彥一迅速做出了反應,他一邊叫亞理沙抓牢,一邊用四肢把自己牢固的固定在車子中。
旁邊,真理奈因為沒有睡覺,老老實實坐在座位上的她依靠安全帶的保護也牢牢固定在了座位上。唯有佑作稍微有點可憐,坐在正中央的他原本因為躺著睡覺而沒有係上安全帶,而現在因為這個原因他無法被固定——正中央的話隻能依靠抓住前排左右的座位了,然而這顯然太過吃力,佑作發出了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