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楓領了徐管家來到紫珠園時,夜色已深,朱氏正由青印服侍著,準備歇息。見兩人進來,也不吃驚,坐在床沿,臉色淡漠:“相公許久不曾晚上過來了。”
林梓楓負著手,用審視的目光年看著她:“朱砂,王初五死的前一晚,你真的沒有見過他嗎?”
“記不清了。”
林梓楓偏了偏臉:“徐管家,你來說。”
卻聽徐管家咳了一聲,慢慢道:“夫人確是沒有記清。那一晚,您明明是見到了王初五,而且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大著膽子揭露了這句話,緊張地看了林梓楓一眼。林梓楓微微點頭,鼓勵他說下去。
朱氏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隻盯著徐管家,嘴角彎起一絲冷冷的笑。青印注意到她的眼中泛起一層綠氣,脊背一陣發涼,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徐管家也覺得她目光格外森冷,心中發寒,額上冒出一層冷汗。因仗著有林梓楓撐腰,壯著膽大聲道:“那晚我巡夜,無意中看到夫人和王初五站在路上說話,而且所說內容,我聽清了。”
徐管家因為太緊張,又或為了模仿那晚朱氏的腔調,他的聲音都有些尖利了:“夫人說,王……王初五,你可記得小姐死後,屍身僵硬蜷曲,你去抬屍時,為了好抬,將小姐的屍身強行扳直,硬生生折斷了小姐的腰骨!”
這可怕的描述、尖銳的話音,令在場的人均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朱氏也不答話,盯著徐管家一語不發,嘴角含著陰鷙的笑。一時間,屋子裏靜默了片刻,人人心中驚顫。林梓楓更是麵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
徐管家隻覺得這靜默帶來更大的壓力,頭更疼了,似有一根針在腦袋裏鑽一般。
還是朱氏打破了沉默,徐徐道:“那我說的,可是事實?”
“這事的確是有……不過,咱們要追究的,是王初五死的前一晚,是否跟夫人接觸過。”
“我的確是遇到過王初五。如此質問他,也是因為感懷小姐所受折磨而已。說起折磨,你徐管家也立功不小啊。小姐病重時,授意下人們斷食斷水的,不是你嗎?徐管家,過去你曾是林家的帳房,林家待你也不薄,你卻夥同他人假擬帳目,盜空家產,後又令小姐在饑渴中死去——您是精通帳目的,自己在夜裏數一數,可能算出將來要下到幾層地獄?”
徐管家臉色大變,想嚷一句“你胡說”,卻哆嗦著嘴唇,呐呐說不出話來。手捂到額頭上去——頭越來越疼了,耳中錚錚作響,漸聽不到別人的話聲。
倒是林梓楓不管不顧,繼續逼問道:“既然見過王初五,那你為何不承認?”
“我實在不願承認認識那等渣人。”
“你這麼說不是太牽強了嗎?”
朱氏輕蔑地笑道:“你是說,我殺了王初五?”
“誰知道你用了什麼邪法!我早就覺得你這陣子神神叨叨的,可疑得很!”
朱氏大笑起來,笑聲帶幾分淒切:“邪法?你倒不如說,是小姐的冤魂來索命!”
林梓楓不禁臉色發青:“我才不信有什麼冤魂索命!若是有,我父母的冤魂早就顯靈給我看了!林亦染之死,你也是幫凶!這時我冷落於你,你懷恨在心,就裝神弄鬼,妄圖毀我家業,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毀你家業?這家業——原本是你的嗎?幫凶?幫凶死得如此淒慘,那主犯,還不知會有怎樣的下場呢。”
“你……”林梓楓被噎得惱羞成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徐管家卻突然抱著腦袋大聲呻吟起來。不一會兒,就倒在了地上,左右翻滾,渾身抽搐,很快就一動不動了。林梓楓呆怔了一會兒,上前查看。搭了一下鼻息,竟然已經氣絕。目光移到徐管家額角貼的膏藥上,忽然心念一動,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
空殼的聲音。
林梓楓一屁股坐在地上。青印目睹這等恐怖情景,早就嚇得縮在牆角,哆嗦得路都走不了了。朱氏仍是坐在床沿上,連站都不曾站起過,一句嘲諷的話飄出唇角:“他可是當著你的麵死的,你可見我施過邪術?”
林梓楓滿麵驚恐,冷汗淋淋,不能成言。
牆上的畫中美人,靜靜俯視著這一切,嘴角似乎彎出一個冷笑。
一直到徐管家的屍首被收走,躲在牆角捂著眼睛的青印才敢站起來。朱氏毫不介意屋子裏剛死了人,揮了揮手讓她去休息。青印往外走時,一隻飛蟲從身後飛來,掠過她的身邊,投入夜色之中,透明薄翼摩擦發出輕輕的嚓嚓聲。她一瞥之間,依稀看到它身上的五彩斑斕,似乎是前幾天看到過的那種蜇人飛蟲。
不要蜇到羽涅才好,明天拿艾草把屋裏熏一熏吧,青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