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來的時光,仿佛正在以閃電般的速度從他身上流逝。
玉蘭抱著隱兒走來的時候,陌途跳下青印的臂彎,無聲地消失在花叢間。他循著氣味很快找到了董展初,他正走向竹林空地中的那顆大樹。他走得實在是太慢了,腳步越發拖遝了,漸漸腰都直不起來了,還時不時發出蒼老的咳嗽聲。那模樣,像是個足足有七八十歲高齡的老人了。
陌途走進竹林,發現林中的咒術機關也不是很靈光了。他沒有跟得太近,就躲在竹林中,靜靜觀望。
董展初走近大樹的瞬間,樹幹上慢慢現出一個黑影,漸漸成了人形,是個形容枯槁的老者。那老朽的模樣,像是一具從墳墓中走出來的幹屍。
陌途看了半天,總算是認出來了——這個老得快成一把骨頭的人,是董知府。他的模樣也是一夜之間才蒼老得不成人形的。
所以樹妖就是董知府,這讓陌途感覺十分意外。之前他隻猜測樹妖以某種方法奴役了董家父子,卻不料會是這樣。隻是,憑他的認知,董知府明明是凡人之軀。
兩個老人相視無語半晌,董知府才慢慢開口,嗓音像漏氣的風箱:“蠢貨,慢慢老死的滋味好受嗎?”
“父親,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董知府哆嗦著枯骨般的手,想打兒子一巴掌,無奈早沒了力氣,隻得狠狠道,“因為你引狼入室,領來的那個什麼印仙人!她帶的那隻黑貓竟是天上神獸,昨夜他重創了樹身,我的命,與樹的命已經合為一體。樹傷,我傷。”
“那為什麼我也……我也……”
董知府嗬嗬地笑起來,可怖的嗓音仿佛來自地獄。
“你以為樹死了,我死了,你從那些嬰兒那裏得來的陽壽還可以繼續享用嗎?我告訴你,從一開始,栓在這棵樹上的,不僅是我的性命,還有你的長生!你我都是樹的奴仆,怎麼,開始後悔了嗎?”
是後悔了吧。董展初的身體顫抖著,越發站不住了。
董知府的聲音突然悲切起來:“展初,死亡的滋味痛苦不說,且說你我這百年來做下的孽債,死後必入地獄,受不盡的抽筋剝骨、刀山油鍋的酷刑!你願意嗎?願意嗎?”
董展初恐懼地搖著頭,痛苦地道:“可是隱兒……隱兒……”
“隱兒恰逢七月十五出生,這是命!我們行盡極惡之事,本不該有子嗣。隱兒注定要入魂壇、成仙果,獻於主上換你我長生,這……也算是死得其所。”
“狗屁!隱兒會好好地活下去!你們兩個才是早該入土的朽骨!”突然,一個怪異的聲音響起。
“誰!是誰在說話?”董知府嚇得一抖。
董展初回頭看了看身後,默默搖頭:“父親,您看不到它,它卻一直跟在我身後。”
“不可能!沒有鬼怪可以闖入董府而不顯形的!”
“是嗎?”怪聲嘻嘻笑道:“我便是進來了,日日跟在你們身邊,你如何說?董展初,你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時,終是放棄了隱兒的命。”
“你到底是誰?”聽到敏感的字眼,董展初頓時渾身哆嗦起來,氣喘籲籲地問著。
忽然,那怪聲突然變了腔調,換成一付嫵媚的女聲:“相公,分別數月,你就認不出奴家來了嗎?奴家可是相公你,在荒野之中親手用繩子勒死,掩埋在泥土裏的!哈哈哈哈,真是報應啊,隻要你們七月十五子夜前找不到隱兒,妖樹就會枯朽,你們兩個也就該去往地府領罪了。你們二人的罪狀,隻那些遇害嬰孩的名單,就不知要寫多少頁紙。地府的執筆官,可要受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