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邸在永興坊，離延喜門不過一路之隔。
都說永興坊寸土寸金，但李績的宅第規模卻實在是不小，幾乎占了永興坊的四分之一。
浩浩蕩蕩一群人自東宮出延喜門開進永興坊去之後，李令月很快便見到了英國公李績。
年過七旬的李績老當益壯精神矍鑠，那身板比年輕人還結實，聽門房傳報太子殿下駕臨府門，急忙帶著全家老少迎了出來。
顯然是知道了昨日太平公主與李敬業的比試，在看太平公主的時候，李績不由帶著些好奇研究的意味。
見李令月今日竟帶著太子找上門來，李敬業知道自己給爺爺惹下了麻煩，此時低著頭神情萎蔫地躲在眾兄弟之後。
李績見麵之後卻絕口不提拜師的事情，隻與太子李弘說著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李令月在一邊不由有些急，剛要衝口起來說話，卻被太子李弘捏住了手心，揮手讓人將那匹汗血寶馬牽到院子裏，笑著道：
“去年春上，父皇曾將一匹來自西域的汗血寶馬賞賜給孤，可惜這馬至今依舊桀驁不馴，今日孤借花獻佛，轉送給英國公，想英國公縱橫沙場一輩子，指不定能有辦法馴服這馬！”
李績的眼神自看到那匹汗血寶馬的時候，神情似乎就有些亢奮，等到聽說這馬太子殿下正要轉送給他，那驚喜之色頓時溢於言表。
而那匹一路上不知鬧了多少脾氣的汗血寶馬在見到李績之後，竟奇跡般地立刻安靜了下來。
當李績上前輕輕撫摸那油黑發亮的背脊時，那張長長的馬臉上竟露出了一臉愜意，噴兒噴兒低低叫喚了幾聲，那神態竟像是個跟父母撒嬌的孩子似地。
李令月還是頭一次看到一匹馬能夠有這樣人性化的表情，此時倒真的有些不舍得送出去了。
小丫頭上前幾步，剛想模仿李績的動作去摸一摸汗血寶馬，誰知耳畔卻突然傳來一聲響鼻，緊接著，那馬一改先前的溫順，竟幹脆對小丫頭舉起了蹶子。
李績慌忙叱喝了兩聲，汗血寶馬方才老實了下來，但琉璃球一般的黑眼睛還是威脅性地盯著李令月，前麵兩隻蹄子還不自覺地在地上刨來刨去，似乎隨時準備尥蹶子踢人，將小丫頭駭得噌一聲躲遠了去。
“公主殿下不用害怕，這畜牲不過是本能地拒絕生人而已。但凡烈馬，其實也就是四個字——欺軟怕硬，一旦遇到強者，自然會認你為主，將來也必定會忠誠相伴。當然，好馬不事二主，一般來說，若是擇定了主人，將來換一個騎手，往往也是不太容易心服。”
李令月怎麼聽怎麼覺得李績這話中有話，言下之意，似乎是向自己表明這馬已經認他為主。再看這位說完之後便繞著汗血寶馬團團轉看了幾圈，又在那裏捋著胡須感慨連連，似乎有一種莫名激動的情緒，腦筋便轉動了起來。
今天自己鼓動妖孽五哥將這寶馬拱手讓人，要是取不回什麼代價，豈不是不合算？
“聞昔日漢武帝得到此馬後,心喜若狂，稱其為‘天馬’。並作歌詠之，歌曰‘太一貢兮天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騁容與兮萬裏，今安匹兮龍為友’，大宛國將這匹汗血寶馬獻給了父皇之後，父皇又把馬轉賜給了太子五哥。太子五哥就一直將其安置在馬廄裏，我那回看見之後喜歡的不得了，原本想討了來自己乘騎。可惜我年紀太小，這匹馬又高大難馴。唉，看來我和這馬還真是沒有緣分！”
李績看到小丫頭滿臉痛苦貌似不舍在那裏老氣橫秋地唉聲歎氣，一張老臉便有些尷尬：“君子不奪人所愛，公主殿下若是不舍得，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