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白族古代碑刻的體式與語言(3)(1 / 3)

這三首詩均突出了天華山“石龍倒掛”的巧奪天工,但每首又都各有側重。第一首詩借助風吹、飛沙、草木、雨滴等外在物象,以動寫靜,間接地描繪石龍欲上升的飛騰之勢。第二首突出了石龍外形的刻畫,從“頭角”,到“圓鱗”、“爪”等細部逐一描繪,無論是“崢嶸頭角”、“露結珠圓鱗萬點”,還是“雲從爪現影千重”都顯得惟妙惟肖。第三首與第二首較為相似,也以細節描摹石龍的外形。不同的是,第三首以動靜結合的手法,突現了石龍靜中有動的神態。詩歌非常注重動詞的使用,詩言石龍“頭伸尾縮撲岩邊”,其中“伸”、“縮”、“撲”三個動詞使石龍擺脫了石質的僵硬,而顯得呼之欲出,充滿生機。這與第二首“崢嶸頭角掛岩峰”一句中“掛”這一動詞呈現的靜態描摹形成鮮明的對比。又言“數歲因探珠以寶,千秋欲吐口之涎”。其中再用“探”、“吐”兩個動詞,將龍口中含寶,龍涎欲滴的動態比附於石龍。詩中動詞的連用,大大豐富了石龍意象的神蘊,使得石龍形神兼備,生發出令人回味無窮的藝術魅力。

《虎頭仙跡四絕碑》中,詩人以四首七絕形成組詩。其一從詩人尋訪居住在虎頭山的友人為始,其二對虎頭山世外桃源般的仙境進行描寫,其三、其四則抒發空靈之感和塵外之想。如其二言:“天工人巧百千變,扇畫青山山畫扇。萬裏風涼咫尺間,一塵不惹見真麵。”詩以登高臨風的視角,將虎頭山風景巧奪天工人巧,如扇中一般的美景展現得一覽無餘。

二、仕宦之情的傳達

(一)感士不遇

《莊子》言“山林與!皋壤與!使我欣然而樂與!”山水風光乃人性回歸自然的重要媒介。“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尤其是仕途的失意、人生不遇等種種平日深埋內心的複雜之情在山水間才得以釋然。流宦雲南的士子亦是如此。明代的楊慎因嘉靖三年(1524)“議大禮”違抗世宗旨意,被判處“永遠充軍”,謫戍雲南永昌府,其後半生主要在雲南度過。在《楊升庵李中溪詠興教寺海棠詩碑》中,楊慎以物喻人,書寫了懷才不遇之感。詩言:

兩樹繁花占上春,多情誰是惜芳人。京華一朵千金價,肯信空山委路塵。

這首詩中,楊慎以“兩樹繁花占上春”生動地描繪出海棠花燦爛盛開,春意盎然的美景。其後,作者言“多情誰是惜芳人”,感歎海棠花長在寺廟,無人欣賞,而自己卻是賞花多情,生發了淡淡的感傷之意。詩言“京華一朵千金價”,將興教寺海棠花與京城的海棠花作對比,前者是繁花似錦,卻不及京城中“一朵”有價,感歎這是地域環境不同造成的差異。隨後,詩人由物及人,從詠物轉向以花自喻,以“肯信空山委路塵”喻托了作者遭貶謫,離開京師來到偏遠的雲南,一腔抱負卻不為世用的憂憤心緒。

白族文人李元陽乃楊慎的好友,他和詩一首:

意濃姿淡浣新紅,山館相逢二月中。區別要君重著眼,野桃籬杏爛成叢。國色名花委路旁,今年花比去年芳。莫言空穀知音少,也有題詩玉署郎。

開頭一句起興全詩,描寫海棠花綻放的新姿,姹紫嫣紅、生機勃勃,為整首詩營造了一種樂觀、歡快的氛圍。詩言“區別要君重著眼”,表達了對楊升庵懷才不遇遭際的理解和勸慰之情。同時,詩言“野桃籬杏爛成叢”,將野桃花、杏花與海棠的脫俗之美形成對比,以海棠暗喻楊慎的不俗氣質。又言“國色名花委路旁”,坦言縱然海棠作為名花不得已生長在路邊,但“今年花比去年芳”,意為楊慎排遣抑鬱,鼓勵其要煥發人生的新氣象。最後詩人直言自己這個“玉署郎”願為楊慎的知音,勸說楊慎不要再感歎“未見有知音”而感傷抑鬱。從兩人的唱和詩中可以感受到他們深厚的友誼超越了民族的界限。對照曆史可知,楊慎謫居雲南後,與李元陽等白族文人成為了知己,他們一起研究學術,切磋文藝,引領了白族文學創作的熱潮,為白族文學和文化的發展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二)鄉情

對於宦遊至大理的流官們,遠離家鄉,思鄉之情難免。但身處蒼洱間,為此方風物折服,不但排遣了鄉愁,而且還生發了“渾如故鄉地,偏動故鄉情”的情緒,將大理視為自己的家鄉,產生了強烈的眷戀之情。

宋湘堪稱典型。宋湘原籍廣東,在嘉慶四年(1799)中進士,官至編修,後經曲靖、廣南、永昌知府,護理迤西道,在雲南度過了十三年的時光。《種鬆碑》組詩中生動地書寫了他離任大理之後,再度回到大理猶如歸家般的親切感。詩言:

不見蒼山已六年,舊遊如夢事如煙。多情竹報平安在,流水桃花一惘然。

古雪神雲看幾回,十圍柳大白頭催。才知萬裏滇南走,天遣蒼山種樹來。

一粒丹砂一鼎封,一枚鬆子一株鬆。何時再買三千石,遍種雲中十九峰。

此組詩寫於道光二年(1822),詩人回到大理,故地重遊,抒發目見昔日所種鬆樹成林的感慨。詩前有段小序,言宋湘在六年前即嘉慶末年到迤西任職時,曾“買鬆子三石,課民種於三塔寺後,為其濯濯也。今日有報,鬆已尋丈,其勢鬱然成林者”,因此喜而有感,“擊以三絕句”。詩中對比了六年前與六年後的情景。六年前宋湘初到大理時在蒼山上種下的三千石鬆子,在六年後鬆子已經長成鬆林。蒼山的古雪、飄逸的雲彩、洱海邊的柳樹,還是那麼的秀麗動人,尤其是“多情”的竹子聲聲作響猶如“報平安”,令作者頓生歸家的親切感。看著眼前的一切,詩人生發“何時再買三千石,遍種雲中十九峰”的豪情,希望有機會種遍蒼山十九峰,為蒼山再添綠蔭,傳達出對蒼洱大地的深深熱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