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白天和黑夜不能同時出現一樣,睡覺和清醒的輪番交替就構成了一個生命體最基本的生存狀態。可惜由於會受到各種主客觀因素的影響,人不能完全控製對這兩種不同狀態的自主進出。相較而言,可以自由決定醒來時機的想法更是天方夜譚。
這就是易寧終於醒來後的最大遺憾,她想著如果人的大腦真有這種能隨意選擇的能力該有多好,那麼她就絕對不會讓自己在這個明媚的早晨睜開雙眼,重新感知到這個對世人充滿無限生機對自己來說卻是如此黯淡悲淒的世界。
“要是我能再睡個三天三夜就好了!”她流著眼淚哀歎道。
易寧命運是在昨下午才落定的,也許大腦需要一個將所有信息進行綜合處理的過程,相當於是人的後知後覺吧,不過所需要的時間並不太長。這不,當現實重回意識時,她就對自己的處境立刻有了清醒全麵的認識。
我們一般這樣認為,一個嚴重的後果如果已經產生,那麼在它發展的過程中一定會出現許多個甚至有些是連續性的錯誤。但生活中的事畢竟不比科學研究,不需要抽絲剝繭從細節中先是查找出再又接著診斷完每一個錯誤,那樣做太麻煩,耗神費力不說,還很有可能讓本就焦頭爛額的生活徹底亂套。所以最簡單的辦法通常就是追根溯源找到最根本性的那個問題,它所涉及的人自然就是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讓他來承攬主要責任也是順理成章。
易寧就是這樣想的,實際上她根本不用想,趁她熟睡的功夫一股神秘的力量已經在她腦海中寫出了詳細的題解,她一睜眼看到標準答案就崩潰了。
對於上麵給出的罪魁禍首的名字她打心底裏認同——那個人就是易寧,所犯的本質錯誤就是昨天胡緒東給她一針見血指出的軟弱。
由於她的軟弱,她在陳月柳第一次挪用她的巨額工資時沒有表現出強烈的爭取意願——她當時的激怒更多是源自未被告知的不受尊重與被挨打的羞恥心理,甚至後來她居然輕易地將陳月柳還給她的一萬五千元錢陸續退了回去,這無疑將自己的性情向陳月柳暴露得一覽無餘。結婚前夕易寧又交給陳月柳五萬元錢,這更助長了她的貪婪之性,至於昨天再添上三萬元錢,那純粹屬於腦殘了。
有了這樣的前因,再接著悲劇蔓延到胡家引出現在的惡果不是很自然的推理了麼?可笑的是,其間所她謂的抗爭手段便是一而再地往母親手裏塞錢。
可是,真要想解決問題的話,她為什麼不反過來把這些錢當麵交給王慶梅來抵銷其中對他們一家的部分傷害呢?——縱使王慶梅現在不肯直接收下,將這些錢留在自己手中以後再選取適當的時機補償給他們也算不時之需有備無患,畢竟將來他們有難景是可以預料到的。到時她和他們之間肯定已經走完了真正成為一家人的融合過程,再讓他們老倆口緊於急用時從她或是胡緒東手中接過這些錢還會有多少思想上的顧慮呢?。想到這一層,易寧腸子都要悔青了。
更要命的是,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罪人,她親手傷害了今後要和她休戚與共風雨同舟的人,而從她的身上反複攫取了利益的人已經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這簡直就是極其諷刺的人生錯位。當善良被利用、信任被戲弄、親情被辜負、恩愛被玷汙、希望被泯滅後,誰能告訴她在接下來的生活中該做些什麼、又能做些什麼呢?
“天啊,要是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多好。……一切都是我的錯,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聽她的。……她又能怎樣呢?……後來我還不是和緒東在一起了嗎?……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假如沒有生我,難道嘉嘉的事就會拖一輩子不成?……”背靠床頭的易寧萬念俱灰,悲聲大哭,嘴裏還在不停地絮叨。她拚命地懺悔,仿佛隻要它們一一說出來便能生出奇跡似的。
可有什麼用呢?當她發泄完一通後正哭得理所當然時,心中無由生出強烈的茫然之感,覺得一切都很沒意思,心中頓時變得空落落的,也不哭了。呆坐不動的她不認為這是個好兆頭,不免憂心忡忡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把雙腿挪到床邊,試著想站起來,卻比昨天輕易得多,於是嘲笑自己的過於敏感。但才走上兩步,她就感覺整個身體像是破裂成了光影般的碎片,從頭頂開始一直往下都不可抑止地嘩啦啦往下墜。在重量的失去中,她的身體和意識都變得輕飄不已,這與剛才心靈的突然被放空似乎一脈相承,可不讓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