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尖刺破肌膚的瞬間,鼾聲如雷的丈夫眉頭微微抽動了一下,轉過頭避開了鋒刃,鼾聲中斷了幾息,漸漸又恢複如初。她深吸口氣,重新將匕尖對準他脖子一側那微凸律動的大血管,以三分決絕,七分欣快奮力一劃,薄薄的肌膚連同那條烏紅的血管,沿刃跡裂開了一道小口,血液於壓力下猛然泚了出來,噴了她滿頭滿臉,她沒有躲,坦然忍受著這溫熱腥鹹的洗禮,就像她曾經忍受過的無數次,現在,是最後一次了。
昏睡的丈夫猛然睜開了眼,本能地抬手想要去捂泚血的脖子,卻發現手腳已被絲絹捆在了床柱上,若在平時,這薄薄的絲絹哪能限製他的手腳,但此刻他渾身癱軟,手足失力,就連呼救也隻能停在喉間“咯咯”作響,甚至舌頭都不聽使喚。他先是憤怒,繼而陷入無邊的恐懼,他第一次在低眉順目的妻子眼中,看到了令人膽寒的殺氣,以及他麵對任何一個對手都不曾感受過的冷定和從容。他努力翕合著嘴唇,想要問一聲——為什麼?
為什麼?妻子眼中的冷定和從容,漸漸被憤怒完全淹沒,她迎著他泚血的脖子,俯在他耳邊輕聲說:“你娶了我十多年,還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她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泚血的脖子,暫時阻止了血液的流失。
“十多年前,我還隻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就因為多看了你一眼,就被你酒後亂性強行玷汙。”她的目光變得漠然清冷,像是在說一個不相幹的人,“我爹爹找上南劍門討要說法,你爹是名滿天下的劍客,南劍門更是人人敬仰的名門正派,自然不會欺負我這受辱的弱女子,所以你爹給了我爹爹一筆豐厚的聘禮,並要你三媒六證八抬大轎把我娶進門。我不從,但怎拗得過世人的非議和家人的壓力?像我這種失貞的弱女子,擺在我麵前的無非就兩條路,要麼去死,要麼接受你爹給我的體麵,因禍得福風風光光攀個高枝嫁入豪門。我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去死?所以就隻能嫁入你家,成為你夜家少奶奶。”
女人恨恨地歎了口氣,“可你並不想娶我,跟你那些兄弟娶的大家閨秀比起來,我就是個笑話,這是你一生的恥辱,所以從進門那天起,你就用各種下流齷齪的方法來折磨我,說你是畜生都是冤枉了畜生,畜生都不會這樣對待它們的同類。你想逼我走,或者幹脆去死,可惜我不能死也不能走,因為我有了一個不想要的孽種。”
女人血紅的眼眸中泛起一絲溫柔,“我無數次想要把這個孽種弄掉,故意從高處跳下來,故意吃那些不能吃的藥,可這個孽種卻頑強地生了下來,當我第一次抱起她赤裸柔軟身體時,我的心也軟了,她是那樣柔弱又是那樣無辜,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不幸就遷怒於她,我得保護她長大,這大概就是女人天生的弱點吧。”
女人的臉頰泛起兩朵紅暈,“女兒的降生給了我活下去的理由,我卑微地活在豪門的縫隙中,努力做個不被人注意的透明人,哪怕你召妓娶妾我都從不過問,為了不影響你跟其她女人廝混,我帶著孩子搬出了夜府,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十二年,雖然期間你喝醉後偶爾還會來折磨我,但我已經很滿足了,誰讓我娘家無人,自己又沒有謀生的技能,為了養大女兒隻能依附你夜家,忍受你各種說不出口的折磨。”
女人眼中湧出無盡的懊惱和悔恨,“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連我的女兒也不放過,她也是你的女兒啊!即使是畜生,也做不出這種悖倫獸行,你堂堂劍門大公子,卻連畜生都不如!什麼喝醉了把女兒當成了我,不過是你可恥的借口,我真恨自己為什麼偏偏要在那天去廟裏上香,單單把女兒一個人留在了家裏。”
女人流下了悔恨的淚水,慢慢放開了按住傷口的手指,鮮血再次噴湧而出,很快就變成了涓涓細流。男人的臉色因失血變成了煞白,眼珠也蒙上了一層死灰。女人湊近那死灰色的眸子,盯著那即將熄滅的眼瞳一字一頓說道:“從那天起我就發誓一定要殺了你,為此我準備了大半年,學會了配製這種無色無味的酥筋散,任你武功再高也防不勝防,我要你眼睜睜看著自己血流而盡,卻無能為力,我要你慢慢地、一點點地死。”
在女人怨毒的詛咒聲中,男人的眼珠漸漸變成了死灰色,再沒有一絲生氣,女人慢慢站起身,緩緩擦拭淨手上、臉上的血跡,抬頭望望窗外,天色已蒙蒙亮,劍門很快就會發現他們公子的慘死,殺害江湖上數一數二的豪門公子,這天地間將不再有她們母女的容身之地,無論逃到哪裏,都逃不過劍門弟子的追殺。
或許隻有一個地方是例外,那就是——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