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犯人!”愛德蒙高興地自忖道。
這一夜又在打不破的寂靜中度過去了。愛德蒙一夜沒合眼。
早晨,獄卒又來送飯。唐泰斯已經把前一天的都吃了,又把剛送來的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了。他在牢房裏轉了又轉,搖搖窗上的鐵柵欄,活動一下他的四肢,使它們恢複那原有的能力,準備應付可能降臨的事變。每過一會兒,他就聽聽那聲音有沒有再來,漸漸地他對那個犯人的審慎感到不耐煩起來,而那個犯人卻猜不到,打擾他的原來也是一個像他自己那樣熱切盼望著自由的犯人。
三天過去了,要命的七十二小時,是一分鍾一分鍾的數過去的呀!
終於在一天晚上,獄卒來做了最後一次的查看後,唐泰斯又一次把他的耳朵貼到牆上去,他仿佛聽到石塊之間有一種幾乎察覺不出的響動。他縮身離開牆,在他的牢房裏踱來踱去,以便集中思想,然後又把耳朵貼到老地方去。
不用再懷疑了,那一邊一定在做一件什麼工作,而犯人已發覺了危險,所以比以前更小心地在繼續幹著,已用鑿子代替了撬棍。
唐泰斯發現這一點,膽子大起來,決心幫助那個不知疲倦的挖掘者。他判斷越獄的行動是在床後的方向進行的,於是先把床移開,然後用眼睛搜索,看看有什麼物件能用來挖牆,摳掉溜縫兒的潮濕的水泥,再把砌石抽下來。
跟前沒有一樣可以利用的東西,既無刀子也無利器,隻有窗上的鐵欄杆,但他已試過多次,鐵欄杆嵌得很堅固,要搖動它簡直是癡心妄想。地牢裏的全部家具就是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一隻水桶和一個瓦壺。床上有鐵楔子,但卻是旋緊在木架子上的,得用螺絲刀才能把它們取下來。桌子和椅子無法利用,水桶是有柄的,但那柄已被拆掉了。隻有一種辦法了,就是把瓦罐打碎,挑一塊鋒利的碎片來挖牆。他把瓦壺摔到了地上,碎成了片。他挑了兩三塊最鋒利的藏到床上草褥子裏,其餘的留在地上。他有整夜的時間可以工作,但在黑暗之中,他幹不了多少,他不久就感覺到工具碰到了某種堅硬的東西。他把床推回去,等待天亮。一有了希望便也有了耐心。
他整夜都聽著那個隱蔽的工作者,那個人在繼續他的挖掘工程。
到了早晨,獄卒走進來了。唐泰斯告訴他,說他在喝水的時候瓦罐從手裏滑下去,摔碎了,獄卒一邊埋怨一邊給他去另外拿了一個,甚至都懶得去打掃那些碎片。他很快就回來了,並叮囑犯人以後要小心一點,然後就走了。
唐泰斯無比喜悅地聽到鑰匙在鎖裏吱嘎作響。他注意聽著,直到那腳步聲完全消失,然後,他急忙拉開自己的床,借著透進地牢裏來的那點微弱的光線,才發現昨天晚上他挖的是塊石頭而不是石頭周圍的石灰,由於牢內潮濕,石灰一碰就碎。他很高興地看到它竟會自己剝落,當然,那隻是一些碎片,但半小時以後,他已刮下了滿滿一把。一位數學家大概可以算出來,這樣挖下去,兩年之內,假如不計那些石頭,就可以掘成一條二十尺長,二尺寬的地道。犯人埋怨自己不該把那麼多時間浪費在禱告和絕望中,而沒有及早開始這項工作,在被關在這裏的六年裏,還有什麼事完成不了呢?
想到這裏,他的熱情倍增。
三天下來,他萬分小心地挖掉了水泥層,讓石頭裸露在外了。牆由碎石砌成,為了增加牢度,在碎石中間不時添加一塊大石頭;他差不多已經刨出一塊大石頭的根部,現在就該動搖它的根基了。
唐泰斯試著用指甲,但指甲太軟。
他想用瓦罐做撬棍,但瓦塊一經嵌進縫裏,便碎裂了。
他勞而無功地幹了個把小時,重新站起來,額上流汗,滿麵愁容。
工作剛開始就得停下來嗎?或者消極徒勞地等待著,讓他的鄰居來完成這一切?也許他也會心灰意懶!
這時,他的腦子裏閃過一個想法,他站著,不禁發出會心的微笑,他那汗水濡濕的額頭一會兒就幹了。
每天,獄卒把唐泰斯的湯用馬口鐵做的平底鍋盛著端來。這隻平底鍋裝有他的湯和另外一個犯人的湯,因為唐泰斯早就發現,平底鍋裏的湯有時是滿的,有時隻剩下一半,這要看獄卒先把食物分給他還是他的鄰居而定。這隻平底鍋的柄是鐵的,唐泰斯情願以他十年的生命來交換這個鐵柄。
獄卒每次把這隻平底鍋裏的東西倒入唐泰斯的盆裏以後,唐泰斯就用一隻木匙來喝湯,然後洗幹淨,留待第二次再用。當天晚上,唐泰斯故意把盆子放在門旁邊。獄卒進門時腳踩到盆子上,把它踩破了。這一次他不能怪唐泰斯了。他固然有錯,不該把它放到那裏,但獄卒走路也該看著點兒。
那獄卒咕噥幾句也就算了。他看了一下四周,想找個東西來盛湯,但唐泰斯所有的餐具隻有一隻盤子,再無其他可以代替的東西了。
“把鍋留下吧,”唐泰斯說,“您給我送早餐來的時候再帶走好了。”這個建議正合獄卒的心意,這可以使他不必上下來回再多跑一次了。於是他就把平底鍋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