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九月五日(2)(1 / 3)

尤莉心裏猶豫不決,決定找人商量一下。可是,由於一種奇特的情感,她所要商量的對象既不是她的母親也不是她的哥哥,而是埃馬紐埃爾。她急忙下樓去,把湯姆生-弗倫奇銀行代表來見他父親那天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把樓梯上的那幕情形講給他聽,並說她當時已答應過他,然後又把那封信拿給他看。

“那麼,您一定得去,小姐。”埃馬紐埃爾說道。

“到那兒去嗎?”尤莉問。

“是的,我可以陪您去。”

“但您沒看到上麵要求我一定要一個人去嗎?”尤莉說。

“您是一個人去,”青年答道,“我可以在穆薩街的拐角上等您,假如您去得太久了,使我感到了不安,我就趕去接您,誰要是找您麻煩,我就要他好看!”

“那麼,埃馬紐埃爾,” 尤莉吞吞吐吐地說道,“您的意見是我應該服從這個命令了?”

“是的,那送信人不是說這關係到您父親能否得救嗎?”

“他到底有什麼危險呀,埃馬紐埃爾?”

埃馬紐埃爾猶豫了一會兒,但為了使尤莉立刻做出決定,他不得不把實話說出來。

“聽著,”他說,“今天是九月五日,是不是?”

“是的。”

“那麼,在今天十一點前,您的父親要支付三十萬法郎的債務。”

“是的,我知道這事。”

“但是,”埃馬紐埃爾又說道,“我們的現金最多隻有一萬五千法郎。”

“那可怎麼辦呢?”

“所以,假如在今天十一點以前,您父親弄不到錢,到了十二點他就不得不宣布破產啦。”

“噢,來吧,來吧!”她大喊一聲,急忙拖了那個青年就跑。

這時,莫雷爾夫人已把發生的一切都講給她的兒子聽了。

年輕人很清楚,他的父親遭到接二連三的打擊之後,在家庭的開支方麵已有很大的變化;可是他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他沮喪極了。

驀地,他衝出房間,迅速登上樓梯,因為他以為他的父親在書房裏。他敲門,但沒人應。

正當他要離開父親的書房門口時,他聽見套間的房門開了,他回過頭來,看見了父親。莫雷爾先生剛才沒有徑直上樓回書房,而是回到了自己的臥室,直到現在才從裏麵出來。

莫雷爾一看見自己的兒子,就發出了一聲驚喊,他根本不知道他回來。他一動不動地站在老地方,用左手緊按著一件藏在他衣服底下的東西。馬克西米利安三步兩步跳下樓梯,撲上去摟住父親的脖子,突然他縮回了身子,用右手按在莫雷爾的胸膛上。

“父親!”他喊道,臉刷地變成死灰色,“您衣服底下藏著這對手槍幹什麼?”

“噢,我也害怕這東西!”莫雷爾說道。

“父親,父親!看在老天的分上,”青年驚喊道,“告訴我,您究竟拿這些武器要做什麼?”

“馬克西米利安,”莫雷爾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的兒子回答說,“你是一個男子漢,而且是一個愛名譽的男子漢。來,我解釋給你聽。”

於是,莫雷爾邁著堅定的步伐上樓向自己的書房走去,馬克西米利安步履踉蹌地跟在後麵。

莫雷爾打開門,等他的兒子進來以後就把門關上了,然後,穿過前廳,走到他的寫字台前,把手槍放在上麵,手指一本攤開的賬簿。這本賬簿準確無誤地記錄著公司的財務狀況。半小時後,莫雷爾就得付出二十八萬七千五百法郎。而他現在僅有一萬五千二百五十法郎。

“看吧!”莫雷爾說道。

青年讀著,感到愈來愈絕望。莫雷爾一言不發。他還能說些什麼呢?在這樣一個絕望的數字麵前,還要什麼解釋呢?

“父親,所有的辦法您都想過了嗎?”青年過了一會兒問道。

“是的。”莫雷爾答道。

“您沒有錢可以收了嗎?”

“一點也沒有了。”

“您在各方麵都搜盡了嗎?”

“都搜空了。”

“半小時之後,”馬克西米利安用一種陰沉的聲音說,“我們的名譽就要蒙受恥辱了。”

“血可以洗清恥辱的。”莫雷爾說道。

“父親,我了解您,”於是他伸手去拿手槍,說道,“一支給您,一支給我,謝謝!”

莫雷爾拉住了他的手。“你的母親!你的妹妹!誰去養活她們呢?”

一陣寒戰流過青年的全身。

“父親,”他說,“您想好了,是要我活下去嗎?”

“是的,我要你這樣做,”莫雷爾答道,“這是你的責任。馬克西米利安,你有一個冷靜堅強的頭腦。馬克西米利安,你不是普通人。我什麼都不希望,我什麼命令都沒有,我隻想對你說,你設身處地地仔細為我想一想,然後你自己來作出判斷吧。”

年輕人思索了片刻,他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種崇高的聽天由命的目光;不過,他仍然緩慢而悲傷地撕下了標誌他軍銜的肩章和無流蘇肩章。

“那麼,好吧,父親,”他伸手給莫雷爾說道,“安心地死去吧,父親。我會活下去的。”

莫雷爾幾乎要跪到兒子的麵前,但馬克西米利安抱住了他。於是,這兩顆高貴的心在一霎間緊緊地貼在了一起。“你知道,這不是我的錯。”莫雷爾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