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羅馬狂歡節(3)(1 / 2)

要不是有人來向兩個年輕人通報可以進餐的話,阿爾貝大概還會一本正經地討論他坐上學院院士交椅的資格一事了。不過,對阿爾貝來說,愛情與他的食欲並不相悖,於是他與他的朋友急急忙忙地去進餐了,反正晚餐後再繼續討論也不會嫌遲的。

用完晚餐,侍者又來通報說基督山伯爵來訪。他們已經有兩天沒看見他了。帕特裏尼老板告訴他們說,他到契維塔韋基亞辦正經事去了。他昨天傍晚動身的,一小時前才回來。

他真是個可愛的人。不知道他究竟是勉強克製著他自己呢,還是時機尚未到來,喚醒已經有兩三次在他感傷的談話中反映出來的刻薄的稟賦,總之,他的神態非常安閑。這個人在弗朗茲眼中是一個謎。伯爵一定看出來了認識他,可是他卻從不吐露一個字表示他以前曾經見過他。弗朗茲呢,他雖極想提一下他們以前的那次會晤,但他深恐一經提起,會引起對方的不高興,而對方又是這樣慷慨地招待他和他的朋友,所以他也隻能隻字不提。伯爵聽說這兩位朋友曾派人到阿根廷戲院去定包廂,而沒有定著,所以,就把他自己包廂的鑰匙帶來了,這至少是他這次訪問的表麵上的動機。弗朗茲和阿爾貝推托一番。說恐怕會影響他自己看戲,但伯爵回答說,他要到巴麗戲院去,阿根廷戲院的那間包廂要是他們不去坐,本來也是空著不用的。這一說明使兩位朋友接受了這一盛情。

弗朗茲第一次見到伯爵時,他那蒼白的臉色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他已慢慢習以為常了。他不得不承認他那臉具有一種莊嚴的美,蒼白是他臉上唯一的缺點,興許也是主要的特征。他十足是拜倫筆下的主人公。莫說弗朗茲每次親眼見到他,即便他每次想到他,也就必然要把他這張憂鬱的臉安在曼弗雷德的肩上,或是安在萊拉的無邊高帽之下。他額頭上的皺紋,顯示出一種痛苦的思想始終在他的腦際縈繞;他那對熾熱的眼睛,能看透人的靈魂深處;他那兩片倨傲,並帶著嘲諷意味的嘴唇,使說出來的話有一種特殊的性質,在聽者的思想中刻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伯爵並不年輕。他至少已有四十歲了,可是,他很能左右他現在所結交的這兩個青年。事實上,伯爵除了像那位英國詩人所幻想出來的角色以外,他還有一種吸引力。阿爾貝老是嘮叨說他們運氣好,能遇到這樣一個人。弗朗茲卻沒有那樣的熱情,伯爵也對他顯示出了一個個性倔強的人通常所有的那種優越感。他幾次想起伯爵要去訪問巴黎的那個計劃,他毫不懷疑。憑著他那種怪僻的個性,那副特殊的麵孔和那龐大的財富,他一定會在那兒轟動一時的,可是,當伯爵到巴黎去的時候,他卻不想在那兒。

那一聲過得很平淡,像意大利戲院裏的大多數夜晚一樣;也就是說,人們並不在聽音樂,而在訪客和談天。G伯爵夫人很想再談起伯爵,但弗朗茲說,他有一件更有趣的事要告訴她,盡管阿爾貝故意裝出謙遜的樣子,他還是把最近三天來鬧得他們神魂顛倒的那件大事告訴了伯爵夫人。由於這一類桃色事件在意大利並不稀奇,所以伯爵夫人沒表示出絲毫的懷疑,隻是恭喜阿爾貝成功。他們在分手的時候約定,大家在布拉恰諾公爵的舞會上再見,那次的舞會全羅馬都接到了請帖。

拋花束的婦人信守諾言:在第二、第三天,她都沒有給阿爾貝任何信息。

星期二到了,這是狂歡節最熱鬧也是最後的一天。星期二,劇院在上午十時就開門了,因為晚上八時一過,人們就要進入封齋期。星期二,所有因沒有時間、缺少金錢或提不起興致而沒有參加先前幾天的節日活動的人,也都混跡到酒神節來了,他們也狂歡濫飲起來,在一片忙亂和喧鬧的氣氛中,也有了他們的份兒。

從兩點鍾到五點鍾,弗朗茲和阿爾貝跟在隊列裏,與別的馬車和徒步的遊客們交換著一把把的彩紙。那些徒步的人們在馬腳和車輪間擠來擠去,而竟沒發生一件意外,一次爭吵,或一次毆鬥。過節是意大利人真正快樂的日子,本書的作者曾在意大利住過五六年,可想不起有哪一次典禮上發生過意外事件,而那種事在我國的一些慶祝活動中卻常常接二連三地發生。阿爾貝得意揚揚地穿著他那件小醜服裝。一玫瑰色的緞帶從他的肩頭幾乎直垂到地上,為了免於混同,弗朗茲穿著農民的服裝。

隨著時間的推移,騷動喧囂也愈來愈厲害了。在人行道上,馬車裏,窗口裏,沒有哪一個人的嘴巴是閉著的,沒有哪一個人的手臂是不動的。這是一場人為的風暴,如雷般的叫喊,千萬人的歡呼,鮮花,蛋殼,種子和花球所組成。三點鍾的時候,在喧鬧和混亂之中,隱約可聽到波波洛廣場和威尼斯宮發出的爆竹聲,這是在宣布賽馬快要開始了。賽馬像“長生燭”一樣,也是狂歡節最後一天所特有的節目之一。爆竹聲音一響,馬車便立刻散開行列,隱入鄰近的橫街小巷裏去了。這一切行動得都如此迅速,令人簡直難以相信,警察也不來幹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