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晚宴(1)(1 / 2)

很明顯,客人們正在步入餐廳時,每一個人的心頭都在活動著同一種感受。他們都在思忖:究竟是怎樣奇異的影響鬼使神差地把他們一起領到這棟房子裏來的。然而,不管他們怎麼驚詫,甚至怎樣地忐忑不安,可誰也不想怏怏離席。而且他們與伯爵交往不久,他的怪僻、離群的生活方式,還有他那沒人能知曉確切數目的令人不可思議的財富,使男士們感到自己有審慎行事的責任,女士們則感到進入這座見不到一個女人來接待她們的屋子似應有所顧忌。然而,這會兒男士丟開了審慎,女士也顧不得禮儀了;好奇心完全占了上風,它的刺激是他們所無法抗拒的。

甚至連卡瓦爾康蒂父子二人——前者古板,後者灑脫——也和被要到這個人家裏吃飯而初次見麵的其他人一樣,不知其中底蘊,所以也不免顯得心中惴惴。

唐格拉爾夫人呢。當維爾福在伯爵的敦促之下把他的胳膊伸給她時候,不由得吃了一驚;而維爾福,當他感覺到男爵夫人的手挽上他自己的胳膊的時候,也覺得渾身有點不自在,自己的眼光也有點不安。

這一切都沒逃過伯爵的眼睛;僅以所接觸的這些人物來講,這個場麵在一個旁觀者眼裏已經是夠有趣的了。

維爾福先生的右邊是唐格拉爾夫人,他的左邊是莫雷爾。

伯爵坐在維爾福夫人和唐格拉爾之間。

其他席位安排如此:德布雷坐在卡瓦爾康蒂父子之間;夏多·雷諾則坐在維爾福夫人和莫雷爾之間。

宴席極為豐盛。基督山完全打破巴黎平日宴請的格局,不僅要吊起賓客的胃口,填飽他們的口腹,而且更要吊起他們的好奇心,讓他們過癮。擺在賓客麵前的是一桌東方式的盛宴,但這種東方式的盛宴也隻是在阿拉伯神話故事裏才有的。

中國碟子和日本瓷盤裏堆滿了世界各地的四季鮮果。大銀盆裏盛著碩大無比的魚;各種珍禽的身上依舊還保留著它們最鮮豔奪目的羽毛,外加各種美酒,有愛琴海出產的,小亞細亞出產的,好望角出產的,都裝在奇形怪狀的閃閃發光的瓶子裏,似乎更增加了酒的香甜純美。這一切,就像阿辟古斯招待他賓客時一樣,一齊羅列在了這些巴黎人的麵前。他們知道:花一千路易來請十個人吃一頓原也是可能的,但那就得像喀麗奧伯德拉那樣吃珍珠或像洛倫佐·美第奇那樣喝金水才行。

基督山注意到了大家那驚愕的表情,就戲謔地笑談起來。

“諸位先生,”他說,“你們大概也承認,當一個人有了相當程度的財產以後,奢侈生活就成了必需的了。而太太們想必也承認當一個人,有了相當優越的地位以後,他的理想也才會越高。現在,站在這一種立場上來推測,什麼東西才能稱其為奇妙呢?那就是我們無法了解的東西。而什麼東西才是我們真正想要的呢?就是我們無法得到的東西,嗯,研究我無法了解的事物,得到無法得到的東西,這就是我生活的目標。我是用兩種工具來達到我的希望的——我的意誌和我的金錢。我所追求的目標和諸位的有所不同,譬如您,唐格拉爾先生,希望修建一條新鐵路;您,德·維爾福先生,一心想把哪個犯人判成死罪;您,德布雷先生,一心想去平定一個王國;您,夏多·雷諾先生,一心想討得一個女人的歡心;您,莫雷爾,一心想馴服一匹沒人駕馭得了的烈馬;而我對一個任性的念頭的執著追求,實在也是不亞於你們中間的任何一位的。譬如說吧,各位見到的這兩條魚,一條來自離聖彼得堡五十裏路的地方,另一條來自離那不勒斯五裏開外的地方,現在它們並排放在桌上,各位不也覺得挺有趣嗎?”

“這是兩條什麼魚?”唐格拉爾問。

“夏多·雷諾先生曾在俄羅斯住過,想必他可以告訴您這條魚的名字的。”基督山回答,“卡瓦爾康蒂少校是意大利人,想必他可以告訴您那一條的名字。”

“這一條,我想,是鱘魚。”夏多·雷諾說道。

“棒極了。”

“而那一條,”卡瓦爾康蒂說,“假如我沒認錯的話,是七鰓鰻。”

“正是。現在,唐格拉爾先生,問問這兩位先生它們是從哪兒捉到的吧。”

“鱘魚,”夏多·雷諾答複道,“隻有在伏爾加河裏才能捕到。”

“七鰓鰻嘛,”卡瓦爾康蒂說,“隻有富沙羅湖裏才出產這麼大的。”

“對,一條是從伏爾加河裏打來的,一條是從富沙羅湖裏捉來的,一點都不差。”

“不可能的!”來賓們齊聲喊道。

“嗯,我覺得有趣的地方在這裏,”基督山說道,“我就像尼祿——一個‘不可能’的追求者,而你們現在覺得有趣也正因為如此。華仔說回來,這種魚的肉實際上可能不比鱸魚和鮭魚更好吃,而你們馬上似乎覺得味很美,這就是你們思想上認為不可能得到的魚,而它偏偏在眼前出現了。”

“您是怎麼把這些魚運到法國來的呢?”

“噢,那再容易不過了。把魚分裝在木桶裏運。這隻桶裏裝些河草,另一隻桶裏裝些湖裏的浮萍,然後把這些桶再裝在一輛特製的大車上。這樣,那鱘魚就活了十二天,七鰓鰻活了八天。當我的廚子抓它們的時候,它們還活蹦亂跳的,他就用牛奶悶死了鱘魚,用酒醉死了七鰓鰻,您不相信吧,唐格拉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