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末,一位從事民族學調查的學者曾遇到了這樣一個場麵。在雲南金平縣銅礦區,這位學者請一位胡須飄白的苗族大爹講述他們的族史。“你格認得字?”他問。
“認得。”他答,“祖先的事都記在上麵,順著它,可以回到狗王(即盤瓠,苗族神話中的始祖)討老婆的地方。”大爹邊說,邊遞件女人的花裙子給他。
一位阿昌族小媳婦,指著自己頭上戴著的高帽“吳擺”告訴筆者,“吳擺”上披搭的黑色長條布(寬約20厘米,長可及腰,下為瓔珞,現一般收至帽上),就是狗尾,來曆她說不清。隻記得出嫁時,媽媽親手縫繡了一條花帶給她係上,並指著花帶上的圖形告訴她,這是穀子,這是瓜子,這是包穀……它們都是神狗帶來的。
時代的變遷並沒能隔斷古老的宗教習俗和圖騰意識,傳統習俗與宗教意識依然對他們的現代生活發生著一定的影響。
遠在漢代,《後漢書·南蠻傳》中就記述盤瓠子孫們“衣裳斑斕”。晉人幹寶的《搜神記》也提到這種服飾“織績木皮,染以草實,好五色衣服,製裁皆有尾形”。所謂“好五色衣服,衣裳斑斕”,是與“帝有畜狗,其毛五彩,名曰兒瓠”緊密相關的。盤瓠神犬的毛為五彩,故他們的後代子孫的衣服也“五色斑斕”。直到現在,瑤人男女身穿之衣,均有織成五彩花紋之布縫貼其上,也是因為傳說中,其祖宗為一五彩毛之狗。“製裁皆有尾形”,很顯然是象征狗的尾巴。
今天的瑤族、佘族、苗族、黎族等的服飾上均保留了許多模仿狗外形的習俗。廣東北江瑤族的服飾就很典型。岑家梧說:瑤族婦女帽之尖角,象征狗之兩耳。腰間所束的白布巾必將兩端作三角形,懸於兩股上側,像狗尾之形。而男人之裹頭巾,將兩端懸於兩耳之後,長約五六寸,亦像狗的兩耳。瑤人相傳彼之祖先乃一狗頭王,故男女之裝飾,均取狗之意。
瑤族婦女的服飾最有特點。據說婦女的犬帽象征狗耳。據調查,其帽的形製,前麵左右有兩尖上舉,高約16寸5分,帽後且圍以繡有花紋的青布巾,長約28寸,寬18寸。戴在頭上正像狗頭一樣。同時,戴這種象征狗耳的帽子,隻限於出嫁的婦女,未出嫁的女子是不能戴的。瑤婦與瑤女所戴的高帽各不相同。年輕女子的帽上麵為橢圓形,而出嫁婦女為兩尖角形。
可見,隻有獲得了一定資格的女性才能戴雙角高帽。從文化人類學的視角看,出嫁的媳婦們完成了她們的少女階段,從而實現了人生禮儀的一次重大過渡,而這個過渡便是對社會角色和母親角色的一次肯定,而特殊服飾的穿戴便是這種社會角色轉換的重大象征。
岑家梧先生認為:圖騰民族,其成員在一定年齡者,須行入社禮。入社者即被認為圖騰集團的成員,遵守一切圖騰禁忌及圖騰習俗。大概瑤人未出嫁的女子,尚未被承認是圖騰成員,無須作象征圖騰的裝飾,至於出嫁婦人,已經成人,當然稱做圖騰中的分子了。
古代有關的資料也有關於瑤族婦女出嫁時要穿著特殊服飾的記載。清人屈大均說:
連山有八排瑤……女初嫁,垂一繡袋,以祖妣高辛氏女,初配伕瓠,著獨力衣,以囊盛伕瓠之足與合,故至今仍其製雲。《後漢書》言:伕瓠諸子織績木皮,染以草實,好五色衣服,製裁皆有尾形,幹寶言:赤髀橫裙,伕瓠子孫。是也。伕瓠毛五彩,故今瑤彿徒衣服斑斕……
瑤族的重要曆史文獻《過山榜》(即《評皇卷榜牒文》)還有關於瑤人服飾及其來曆的記載:
傳說遠古評王當政,皇後耳疾,挑出金蟲似蠶,疾愈,以瓠盛蟲,蓋以盤,蟲變為遍身綿秀、五色斑斕的龍犬,名“盤瓠”。後高王亂,評王許以女嫁取高王首級者。盤瓠取之獻於闕下,評王大喜,但難以女配。盤瓠曰:以吾置金籠蒸七天七夜即可變人。如言。至第六日,三公主不及待,悄悄開籠視之,盤瓠已化人,但頭、腳毛未蛻盡。評王命製五色斑衣以贈,並讓盤瓠包頭、綁腿,與三公主成婚。居會稽山,生六男六女,封盤王,後裔有十二姓王瑤子孫,皆以盤王為始祖。瑤人根骨即龍犬。後世瑤族亦仿盤王服斑衣而包頭、綁腿。
有關瑤族、佘族服飾的另一則說法是,公主和盤瓠結婚後,頭戴“狗頭冠”,以便與盤瓠“求同”。於是,他們的後代在穿著上也沿用了“衣著尾”、“著五色斑衣”的傳統。
明清兩代的史料對瑤、佘等盤瓠係民族的服飾也有記述。如《甌江雜誌》說:“盤瓠之後,言語侏離,椎結跣足,短衣斑斕,依林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