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人實在太多,程阿大這個笨嘴拙舌的主人都被她們“逼”著蹲到大門邊上去了。遠遠瞧見程遙走來,程阿大眼前一亮,趕緊把手上的野草一丟,跑著湊到了程遙麵前。
為了不引起屋子裏人的注意,程阿大像做賊似的,把程遙引到了一邊,小心翼翼地說:“你怎麼來啦?不是說家裏來了客人嗎?哦,對了,是不是家裏招待客人的東西不多了?少了什麼,你隻管和我說,等屋子裏的那些人散了,我就給你背去。”那些大娘們如今不敢去程遙的屋子裏串門,但要是被她們瞧見程遙出門了,一定會想方設法把程遙給圍住的。索性程遙年紀不算很大,大娘們沒這個避諱。
程遙把手上的一包紅棗塞給了程阿大,說:“這是紅棗,養身子的,嫂子吃了極好。都是文喻買的,你記得給嫂子吃。”程遙雖然不屑叫李氏一聲嫂子,但是他知道程文喻對程阿大這個哥哥很是敬重,因此在程阿大麵前,程遙也隻能大哥大嫂地叫。對於程阿大,程遙其實觀感不錯,畢竟要是當初這人稍稍狠心一些,程遙這個身體在當時可就救不回來了。這其實就是一個老實的漢子。
看著紅棗,程阿大黝黑的臉上立刻就透出一股子紅來,他極不好意思地搓著手,說:“你們兩個小子真是不會過日子……你嫂子身體好著呢,哪裏用得著養得這麼精貴……你們房子才造上去,就算有些進項,手頭上也是虛的……這樣吧,這包棗子我先收下了,不過你也等我一會兒,家裏有些精米和臘肉,你就先拿回去。對了,聽說京裏的人都拿糖水洗臉的,你們那裏糖還夠不?”
要不是已經買到了手的棗子不能退,程阿大鐵定要叫程遙把這紅棗退回店裏去的。對於村子裏的人來說,能吃飽穿暖就是極好的了,除此之外你要是還有一些別的追求,那簡直就是“作”。手上若是有餘錢,你就不能存起來嘛?以後結婚生子給兒子娶媳婦哪樣不要花錢啊?萬一要是生個病,有個天災什麼的,手頭沒有錢就等著死吧。更何況,真有錢也該是用來買地的啊。
程遙趕緊攔住了程阿大要回屋子搬東西的舉動,說:“大哥,你別聽人瞎說,京裏的人是講究了一些,但沒這麼多個破講究。這棗子是文喻的心意,說到底他也惦記著自己的侄子呢。至於錢,我們心中都是有數的,正是平日的花銷還夠,我們才敢多買一些東西。大哥千萬不要舍不得。還有那些精米和臘肉,大哥也隻管自己留著,多做些好吃的東西給嫂子吃才是。”
“這怎麼行呢……這眼看冬天就要到了,你們兩小子柴火炭火都沒有備起來吧?過日子處處都要花錢,可是經不起你們這般耗的。”老實人程阿大都快被逼急了。
程遙四下看了看,又把程阿大往旁邊拉了拉,說:“大哥你就真的放心好了!我們家如今住著一位貴人,大哥想必已經聽說了吧?那可是京中來的大官!他也是鎮上福祥居大少爺的先生,福祥居的大少爺能讓自己的師父吃苦?所以啊,家裏如今什麼都不缺,福祥居每隔幾日就會送些東西來的。”
程遙之所以敢講這番話,就是因為沈先生和芸山腳的村民們差距太大了。而這麼大的差距擺在那裏,就算他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村子裏人連一絲嫉妒都不敢起,更別說有什麼占便宜的舉動了。在人都被分了三六九等的現在,對上位者的敬畏是刻在骨髓中的,而這又叫做奴性。而如果說,沈先生一行人僅僅是一些稍微有些錢的商人,指不定李氏要想辦法賺多少便宜呢!
聽了程遙的話,程阿大還是有些不放心,說:“今天天剛亮,家裏就來了好些老娘們兒,我聽他們話中的意思,那大官是來教導文喻的?既然是師父,那你們怎麼能吃師父的東西?合該是徒弟先孝敬師父的!”程阿大木訥歸木訥,但是對於世代沿襲下來的規矩卻是很清楚的。也許讀書人拜師和手藝人拜師不一樣,可是就拿村子裏的楊夫子來說,他也是要收束脩的,沒聽說楊夫子會給學生便(念bian)宜啊。
程遙笑了,說:“大哥說的對,理是這個理。隻是,人家大官什麼沒見過?我們的好酒好菜擺上桌去,隻怕人家還瞧不上眼呢!因此,福祥居既然總是送了東西來,我們不如坦然些,免得叫沈先生覺得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