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一瘸一拐的追到山下,男人步子大,抱著孩子氣都不喘,夏末的腳上掉了一隻鞋,久不見陽光的腳趾慘白慘白。
寧之遠停下來,等著她。
夏末手足無措的站在他身後,等著挨罵。
雖然明明知道是他發的照片,是他害她被打成這樣,是他讓她沒有了自尊,可她隻能這樣站在他身後,默默無聲。
“你來抱著孩子。”寧之遠轉過身,把小樂遞給她。
夏末忙接住,手掌內一陣鑽心的疼,大概是剛剛被踩傷了。
小樂的呼吸濃重,不舒服的動了動,寧之遠就著夏末的懷抱拍了拍孩子,輕聲撫慰:“小樂乖,不怕。”
神奇的是,孩子原本蹙起來的小眉毛緩緩的鬆開。
夏末心裏一陣苦澀,卻不敢說。
“你的鞋呢?”寧之遠忽然問。
夏末沒反應過來,抬頭看了他一下,隻一下,就馬上低下頭。
這一下,讓寧之遠看見了她的臉。他想說點什麼,這時王奶奶從後頭追上,手裏拿著一隻夏末的鞋。
“來,快穿上!”王奶奶彎腰把夏末的腳套進那隻軍綠色半舊解放鞋裏。
“走吧。”寧之遠抿了抿唇,打開車門。
夏末抱著小樂坐上車,十分注意別讓褲子上被踹的腳印子弄髒他的車座。
***
到了醫院,夏末抱著孩子下車,走遠幾步,寧之遠察覺,快走幾步追上,從夏末手中奪過孩子,並且低語:“跟上!”
雖然他是這麼吩咐的,但夏末卻沒聽話,反而是落後了他幾步的距離,低頭走著,偷偷摩挲自己的手指。
寧之遠的手,並不像他的人那般冰冷,反而滾燙。
寧之遠當然知道夏末這是為了哪般,卻不說破,在門診直接讓醫生開了間病床。
夏末正走進去,一聽要住院下意識的就張口說:“我抱著小樂在點滴室將就一下就行的!”
寧之遠冷著臉轉過來瞪著她,但他畢竟是個外人,不好說什麼。
醫生被這種情況弄得摸不著頭腦,大筆一揮,說:“隨便你們。”
夏末拿著單子排在交費隊伍裏,寧之遠灼人的視線讓她如芒在背。
她鼓起了勇氣從隊伍裏退出來,走到他身邊,看著他的皮鞋尖,一字一句說的清楚:“我想還是住一晚的好,你可以借我一點錢嗎?”
寧之遠幾不可聞的從鼻子裏哼了聲,抱著小樂倒回去讓醫生開住院單。
夏末當然知道開一個房間讓孩子躺著打點滴比較舒服,可她首先考慮的是錢。
但今天,她讓孩子遭了大罪,她心裏過不去,想讓孩子過得好一些。
所以,她張口借錢,向寧之遠借錢。
寧之遠又抱著孩子拿著單子去了住院部,辦手續時,工作人員說:“身份證。”
“……沒有戶口。”夏末嚅囁著。
“寧之遠,身份證!”顯然,隔著一道玻璃,工作人員並沒有聽見夏末兔子似的在說些什麼。
這裏。寧之遠把一張薄薄的卡片從窗口遞進去。
夏末猛的抬頭看,原來他讓醫生開的是他名字的住院單。
原來……
寧之遠輕輕掃過一眼,當然知道身邊這女人一直在看他,簡直快把他看穿一個洞,但他毫無表示,抱著孩子輕聲哄著。
夏末心中刹那如煮開的沸水,咕嘟咕嘟咕嘟。
照片,挨打,自尊,都一筆勾銷……因為寧之遠是個好人。
她,一直這麼認為的。
此刻的他,是年少時在孤兒院裏,給她糖的那個他。
***
夏末從不知道兒子會有如此纏人的時候,孩子一向懂事,就算生病也會說乖巧話讓媽媽寬心,可這次,卻纏著寧之遠不讓走,撒嬌撒的厲害。
孩子醒醒睡睡,一定要抱著寧之遠的手,睜開眼時,第一句話總是叫:“叔叔。”
夏末看的眼睛泛酸,沒有回頭的對寧之遠說:“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誰知寧之遠卻也不走,就這樣陪著孩子。
一場高燒,點滴到半夜溫度就已退下來,小樂身上舒服了,也就坐起來跟媽媽說話玩耍,他頭一次住這種病房,好奇的打量四周,然後又看看夏末。
夏末抓著兒子的小爪子,心中的抱歉難以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