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轅雖心眼不出眾,到底長在高門,聽多了百轉千回地婉轉措辭,鮮少有這麼直白地說,我給你送禮,您給我跑個官唄!
偏偏他就吃這一套!
“你呀,你也是時常能見到聖人的,這一套,你在聖人麵前直接說不就好了?”隋轅爽朗道,“明明能直接做,卻偏偏要欠我這麼大一個人情,怎麼了?莫非是想做我家女婿?”
楊繁心想,您這話要是被侯夫人知道,耳朵肯定又要受罪。再說了,您家的女兒,我也不敢消受。
平輿侯畏妻如虎早已不是什麼新鮮話題了,他的夫人大名鼎鼎,將門虎女,拉得開一石弓,柳葉刀虎虎生風,馬鞭更是使得好,拳腳麼,應付三五個人不在話下。女學學生的騎射,都是這位朱夫人負責傳授的。很少有人知道,自幼就養在當利大長公主膝下,進退有度,笑不露齒,出口成章,典型高門文雅淑女的平輿侯長女也是酷肖其母,看似纖纖弱質,眉目秀麗,拳腳功夫卻著實不弱,真要打起來,楊繁這等疏於練武的懶惰性子,關上門隻有挨打的份。
隋轅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免有些訕訕得,又有些慶幸,幸好楊繁不是個嘴碎的,否則女兒的清譽不就有損了麼?
楊繁見他不自在,也不促狹,繼續央求:“聖人一直覺得我愛混鬧,還沒長大,我也想做出點成績給聖人看。您就行行好,幫我這一次吧!”
他知道,隋轅是個厚道人——不厚道的人,不會得當利大長公主偏愛,也不可能令家中一派和睦。畢竟,這個社會到底還是男人說了算,朱夫人就是再能打,不是隋轅讓著,也不可能活得那麼肆意。隋轅的女兒也是一樣,如果不是隋轅點了頭,誰敢讓千金小姐真去習武?讀書繡花,方是本分啊!
果然,隋轅一看到楊繁,就想到他爹沒了,養母也沒了,親媽還不能認。雖說也是侯爺,但身份實在尷尬,免不得心軟,便道:“那成,下次我見了聖人,就對聖人提一聲。聖人一向講理,如果你先見到聖人,你也能求一求。免得聖人覺得你還要迂回曲折鬧圈子,指不定惱了你。”
楊繁心中讚了一聲,聖人果然有眼光,平輿侯再忠厚善良不過,便主動將杯子斟滿酒,與隋轅喝了起來。
隋轅記下這件事,到底有點腦子,與夫人商議一番後,就決定先去探探底——朱夫人與紀清露一向交好,論進宮的頻繁,這對夫婦自然及不上紀清露,便先在紀清露這裏透了點口風。
紀清露會意,下次覲見秦琬的時候,便提到了這件事。
秦琬聽了,有些詫異:“我上次見阿繁,他仍是那副半點事情也不理的散漫德性,怎麼忽然想到要上進了?”
難道是博望侯府最近開銷比較大,楊繁缺錢花了?也沒聽說啊!
紀清露也是打聽過的,聞言便笑道:“聽說他往綢緞莊跑得比較勤,想來是受了些啟發吧!”
秦琬和紀清露都清楚,楊夫人並沒有什麼政治眼光,也沒什麼商業眼光,為人勤勉本分,也有些眼色,行事溫煦,不容易得罪人。進取是不要想的,就是守成也要掂量。可誰不知道她掌管的綢緞莊是皇室私下的財產,敢給她使絆子?
這樣一位賢良淑德的女子,督促兒子的,自然隻有“上進”二字。估計楊繁是被念得有些煩了,才巴巴來求個差事來糊弄生母,且一看就不是特別渴求,隻是敷衍了事罷了。不管成不成,在楊夫人那裏都有個說法——真要勢在必得,這事就不會辦得這麼粗糙。
“這個小滑頭!”秦琬笑著罵了一聲,搖了搖頭,“罷了罷了,就讓他去少府監待一會兒吧!”
紀清露忍俊不禁:“他若知道是這差使,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少府監總百工技巧之政,鑄幣、互市一把抓,毋庸置疑的肥缺,非皇帝信任的人不能做。現在的少府監不是別人,恰是從小看著秦琬長大,與他們家一道去流放,後任王府總管的程方長子程岱。
程方雖已逝世,卻陪葬先帝陵,程家老夫人,閨名七月的沈老夫人尚在世,備受秦琬尊敬。程岱滿腦子忠君愛國,方正刻板,哪怕楊繁是個混世魔王呢,遇到這一位,也隻有收了神通,老實幹活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