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源不斷的金銀流入,極大地填補了大夏因為戰爭而受到的創傷,並沒有對國力造成特別大的打擊。大軍凱旋歸來獲得的榮耀、得到的厚賞,也促使了天下習武之風的昌盛,以及百姓對人口的渴求。
民間溺嬰、殺子的風氣,層出不窮,但誰又是喪盡天良之輩,想要殺死親生骨肉?但養不活就是養不活,不光是吃喝,更重要的是,一家多一個人口,就要多承擔一份賦稅。可按照本朝的授田製度,國家並沒有那麼多田給百姓,更不要說還有世家、勳貴、豪強對土地的掠奪。
田畝不能增加,產出一年就這麼多,如果家裏人口多了,卻要多交稅。這對平民百姓來說,絕對是一項不輕的負擔。
戰爭,改變了這一切。
本來隻能麵朝黃土背朝天,辛苦耕作一生的農民,紛紛選擇參軍。達不到參軍條件的,惋惜之餘,拚命生育。就連很多宗族也開出條件,如果哪家有孩子養不起,他們可以幫一部分的忙。
畢竟,朝廷已經下令,對外作戰的軍人,即便是殘疾了,朝廷也有優撫,可以免去他們家中部分,甚至全部的租稅。如果撞大運,有了軍功,便有可能鯉魚躍龍門!
一場又一場的大戰打下來,不知多少家族因此受益,看得人眼饞極了,卻苦於軍隊遴選越來越嚴格,沒辦法中選。好在亡羊補牢,未為遲也,為今之計,當然是讓孩子們多練武,並鼓勵族人多養孩子。隻要養的多,總有那麼一兩個能被高標準,嚴要求的軍隊選中,送上戰場。
楊繁求見玉遲,不僅因為兩人有“半師之誼”,更重要的是,突厥西進,各國自然而然地要找大夏求援。
鴻臚寺非常友好地接待了這些使者,但具體的方針策略,朝廷會商討。這件事,楊繁肯定要參與,便要向玉遲賣個好。萬一玉遲在西域的時候,有什麼認識的人,想要報恩,或者報仇,他不就能順帶做了麼?
楊繁麵對玉遲,姿態擺得很低,談起榷市,自豪之餘,也有些憂心:“榷市之盛,如火如荼。”
從他眼前流過的錢,每天都是以千萬來計,饒是楊繁見多識廣,也不免有些膽戰心驚。
賣國之類的罪名,他是不擔心的,隻要不是想不開,沒人會把這罪名安插在他頭上。他怕就怕自己掌握不好分寸,畢竟,仗已經打了這麼多場,誰知道朝廷是怎麼想的,秦琬又是怎麼想的呢?
再說了,戰爭對糧草的消耗是巨大的,如果不是江南運河開通,東南運路修好,大運河徹底貫通。從晉中、江南甚至遼東的糧草,源源不斷運往關中,也不可能支持十年來對突厥的戰爭消耗。
大夏從突厥手裏搶來了牧場與牛羊,但這些,夠麼?
玉遲沉吟片刻,才問:“當利大長公主過世,景之可曾送了奠儀?”
“府上已派人送去,我也打算明日親往。”楊繁不明白玉遲為什麼會這樣問,但他明白,玉遲不會無的放矢。
隋家……
楊繁心中存了疑慮,次日一早便前往當利大長公主府。
當利大長公主有三個兒子,二十餘個孫子、孫女,曾孫子、曾孫女更是不計其數。
光是主脈便如此龐大,真正頂用的卻沒有幾個。
這也難怪,聖人命勳貴子弟前往瀚海都護府的時候,隋家沒有積極響應;聖人對突厥開戰的時候,隋家也縮在後頭。等到大捷之後,隋家看著眼熱,倒是想出人出力。但那時候,踴躍為聖人效勞的人也更多了,就像一塊肥肉,人人都爭著咬上一口。
當利大長公主的麵子夠用不假,但麵子夠用的人還有很多很多,隋家唯一能打仗的瞿陽縣公好容易“搶”到一官半職。隻可惜,本次的大戰還未拉開序幕,他就得回來丁憂。
正因為如此,瞿陽縣公臉上的鬱色,半點也不摻假。與一母同胞,看上去不過三十許的弟弟相比,不知蒼老憔悴了多少。
楊繁不知曉,三十年前的瞿陽縣公,名動長安,乃是無數春閨少女的夢中人。那時候,什麼蕭譽、葉陵、薑緣,全都被他壓得黯然失色,更不要說他的弟弟。一天一地,萬全沒辦法比。
隻可惜,一朝踏錯,便是二十載的沉寂。
玉遲見證了這對兄弟的過去,感慨良多。楊繁雖不知內情,但想到瞿陽縣公對戰功的渴望,心中若有所悟。
瞿陽縣公尚且如此,其他人對戰爭的期盼,隻會多,不會少。
大夏這台戰爭機器,一旦開啟,就再也沒辦法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