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時代,無論時局多動蕩、朝廷多昏庸,哪怕民不聊生、枯骨遍野,總有一兩個裝扮得繁華似錦的銷金窟來消化亂世中帶著血腥的財富。
正如越腐臭的泥地越能開出繁榮的鮮花,當時的副都安盛繁華奢靡比之京城毫不遜色,青樓生意的興隆以致花街柳巷的規模壯大到霸占整個城西。夜晚的城西是一片亭台樓閣、雕梁畫棟交織成的五彩斑斕的極樂天、是一座燈火通明,歌舞升平的水晶宮。清波泛碧的西翠河流過了城西,因河水被那紅粉棄脂漲膩了顏色,蒸騰著一股暖烘烘、熟膩膩的香氣,故而下遊又叫做殘香河。
在這裏,無論是想一擲千金的達官貴人還是亡命天涯的無賴混混,都能找到合適的溫柔鄉。清澈的西翠河上遊多是清靜高雅的坊館,而殘香河邊則混亂地聚集了許多下三流的窯子。無論什麼樣的女人都在那裏找得到。
然而數不盡的歡笑背後沒有不藏著辛酸的,茜紗紅袖下與黑暗、汙濁和血淚交織的故事最是淒美動人,而那些多不勝數的傳奇中人們真正所知的不過一二。大多也就隨著易逝紅顏,默默沉入了殘香河裏吧。
太陽漸漸西沉,夕陽將白雲染成旖旎的晚霞,也給城西鱗次櫛比的屋頂,無論碧琉璃、灰瓦片,一視同仁地鍍上一層金色。金色的霞光掃去城西白日裏一片百無聊賴的灰色,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青樓女子們這才陸陸續續地起床梳妝。
青綠的河水中流淌著還未化開的一絲絲殘紅,那是臨著西翠河與殘香河交接之處而建的茜雪樓才看得到的奇景。淺碧琉璃瓦下的銀風鈴迎著晚風奏起空靈的歌聲,仿佛是從遙遠的過去不絕如縷地傳來。臨窗的梳妝台前,看著鎏金嵌寶鏡中仍然明媚照人的容顏,哪有一個飽經風霜的三十歲女人的影子呢?冷殘香不絕對著鏡子恍惚起來,仿佛她還是那個曲王府天真美麗的小郡主曲悠悠,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在曲香王府過著神仙般的日子。後來發生了什麼?以致她失去了所有的親人、被發配到荒涼的北地?
冷殘香表情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努力擺脫那些回憶,但血與火的顏色已在眼前鋪天蓋地的襲來,耳邊又響起了那猙獰的笑聲。突然,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不要!”冷殘香絕望地大喊一聲。
“夫人,您怎麼了?臉色這麼差!”冷殘香回頭一看,卻是女兒央蓮的奶媽馮麽麽。
好容易從夢魘中回過神來,冷殘香定了定神,道:“沒什麼,王大人就快到了,快去催催藍馨和紫凝。”
馮麽麽答應了一聲,剛走到房門口,冷殘香又想起了什麼,“是了,天色也差不多了,央兒回房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