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之後,我站在世界的彼端,手裏拿著佛珠。
四周是怒目而視的三千神佛。
刹那之間,光芒四射。
那一刻,我回想起多少年前的那個夜晚,想起那個夜晚之後的多少個年華。
藍色的血液浸透了大地。
媽媽的手掐著我的脖子,怒目圓睜地死去。
整個天地一片蔚藍。
血的顏色,還有美好的鐵的氣味。
明亮的光投奔到我的身上。沾染了所有的罪惡。
我跪在房間裏,懷裏是我的姐姐。
和尚蹲在我跟前,手摸著我的頭,慈祥地說:“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弟子,法號空塵。
那一年,我三百四十八歲,對一個妖怪來說,我還很年輕。
那一年,師父收我為徒。
那一年,蔚藍,大雪。
隨師父呆於寺中。寺內師兄眾多,我卻覺得,寺廟裏空無一人。
我做所有能做和不能做的事情。作為一個妖怪,已是最大的寬容。
從來都是默不作聲,漸漸熟悉和習慣。
晚上的時候躺在又冷又硬的床板上,看見天上的明月,就會想起多少年前的那個夜晚。
血腥又悲涼。藍色的月,如此美麗。
靜靜凝視皮膚下流動的血液。
在前麵的三十個歲月裏,我時常望著院中從未開花的不知名果樹,忘記掃那紛紛揚揚的樹葉。
後一年的一夜,果樹開出血紅色的小花,飄飄揚揚,灑落滿地。
一夜之後,所有都消失不見。
隻有我和師父,還有院子裏的樹。如此空曠而寂寞。
師父說:“這麼多年,你可看清眼前的一切?”
“有些看清,有些沒有。”
“哪些沒看清?”
“樹沒看清。”
“那你已經看清了,除了樹,全部都是虛幻,都已經幻滅。”
師父把一串佛珠給我,說:“你去吧,到西天去,交給如來佛祖。”
我說:“為什麼是我?”
師父說:“你會明白。”
我握著佛珠,懷著諾言,踏上行程。那一天,大雪。
我突然想起了一個在妖精裏廣為流傳的神人,他叫唐僧。
在往後的日子裏,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也許隻是一次打擊,我忘記了很多東西。
再也無法記起,三百多年的一切。
隻是不斷地行走,無人打擾地行走。
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空間。忘記了該往何地。忘記了大地的界限。
唯一的抉擇,是躲避著人類的追殺。
很多年之後,在一個地方——隻是一個地方。
一個妖怪問我:“你要到哪裏去?”
“我不知道。”
“你失憶了嗎?”
我看著手上的佛珠,說:“我不知道。”
“那麼,”妖怪圍我轉了一圈,說:“你看我美嗎?”
她的腳步輕盈又美妙。我這才發現,她是一個女妖怪。
我看著手上的佛珠,說:“我不知道。”
“你真是個呆子,別的妖怪都喜歡看我,你卻隻對佛珠感興趣。”
“我覺得它會告訴我該去哪裏,你卻不能。”
“知道該去哪裏真的這麼重要嗎?我在地底活了這麼多年,也沒有覺得不妥。”
“我們不同。”
“哪裏不同?”
“你在土裏,我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