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冥踹開蟲蛀的柏木門時,腐肉氣息如實體般撞入鼻腔。月光透過殘破瓦片潑灑而下,將停滿棺材的義莊浸成暗紅色,仿佛整座建築浸泡在巨大的血池中。他屈指彈飛攀上袖口的屍蟞,甲殼爆裂的脆響驚醒了梁間的烏鴉群,鳥喙開合間竟吐出人語:\"戌時三刻前離莊......\"
蘇九離的銀簪在棺木表麵劃出火星,朽木裂處滲出墨綠色膿液。她蒼白的指尖撫過棺頭符咒,朱砂突然活過來般遊走,在黃表紙上拚出\"嘉慶七年霍亂\"的血字。維克多儺麵的獸紋鱗片倒豎,青銅斧劈向東南角的鎮魂幡,布帛撕裂聲裏墜下具風幹的衙役屍骸——官服補子上的鵪鶉圖案,正隨著屍氣蒸騰而扭動。
\"規則是狗屁。\"黎冥故意掀開最近的薄皮棺,腐屍突然睜眼,眼眶裏擠滿蠕動的蠅蛆。他抄起供桌上的桃木劍刺入屍身咽喉,劍身卻瞬間碳化,碎屑在空中凝成\"擅開棺者陪葬\"的滿文。腐屍的腹腔在此刻爆開,湧出的不是髒器,而是成串刻著官印的銅錢,每枚都黏著半片帶刺青的人皮。
戌時的更聲夾雜著鈴鐺響動。阿爾伯特撞碎西窗滾入,聖水瓶在腰間叮當作響。他的十字架吊墜灼燒著胸肌,焦痕拚出逆十字形狀:\"聖廷要淨化......\"話音未落,聖經突然自燃,灰燼中浮現教廷與幽冥交易的羊皮契約。黎冥接住飄落的殘頁,發現邊緣蓋著龍夏巡撫的火漆印。
義莊地磚突然震顫,七十二口棺材同時開啟。蘇九離的引魂香剛插入香爐,就被屍水澆滅。她踉蹌著後退,發間銀簪墜地時映出可怖畫麵——每個棺內都蜷縮著活屍,他們脖頸係著紅繩,繩頭彙聚到梁上的青銅匣。維克多儺麵裂縫滲出黑血,獸化的右臂扯斷紅繩,活屍們卻如提線木偶般撲向阿爾伯特。
\"淨化!\"阿爾伯特將聖水潑向屍群,液體卻在空中凝成冰錐,刺穿自己的左肩。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傷口湧出黑色膿血,聖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蝕肌肉。黎冥趁機奪過聖水瓶,將剩餘液體傾倒在青銅匣上——蒸汽騰起的瞬間,匣麵浮現出官府屠村滅口的密令,朱批旁蓋著幽冥的骨爪印。
血月突然被烏雲吞噬。義莊四壁滲出墨綠色黏液,梁柱扭曲成絞刑架的形態。蘇九離的瞳孔完全被黑霧占據,她掐住黎冥的脖頸按向棺材,屍斑蔓延的指尖在青年鎖骨刻出\"陪葬\"二字。維克多咆哮著撕開她的衣襟,露出後背蠕動的惡鬼刺青——那東西正用骨爪勾畫陰契的殘缺符文。
黎冥摸到棺底的陪葬玉琀,塞入蘇九離口中的刹那,惡鬼發出尖嘯。月光重新刺破烏雲時,義莊地麵裂開深壑,露出下麵浸泡在藥湯中的童屍——每個孩子頭頂都插著銀針,針尾係著寫有官紳姓名的黃符。阿爾伯特用染血的聖經壓住傷口,書頁間突然掉出半塊虎符,與陰兵借道時見過的兵符嚴絲合縫。
當黎冥扯斷連接童屍的銀針時,整座義莊開始坍縮。棺材板化作紛飛的紙錢,每一枚都印著當地官府的賑災印。蘇九離在劇痛中恢複清明,將問靈香剩餘部分塞進黎冥掌心:\"下次我失控時......\"香柱突然自燃,映出她體內惡鬼的真實樣貌——竟是當年被獻祭的十萬流民怨氣所化。
維克多儺麵徹底碎裂,獸化的身軀撞破北牆。月光下顯露出真實的亂葬崗,成堆白骨的手掌正托舉著新的陰契殘頁。黎冥接住飄落的羊皮紙時,聽見城市醫院傳來此起彼伏的警報聲——重症監護室的老人正集體停止呼吸,他們的心電圖波紋,與殘頁上的幽冥咒印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