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年先打破了沉默,道:“等這件事了結,賀恕身上的附骨針都被取出來,我會離開。”
賀恕盯著茶羹看,他一句話也沒有。本來就不擅長言辭,而且也不知道能說什麼。說白了他今天隻是來當裝飾的。
薛好冷笑一聲,道:“你就這樣走,以後大叔還是會惦著你。今天我不是趕你走,是要你把話說清楚。說得難聽點,就是要完全把你從大叔心裏抹去。你要是真的希望大叔將來能心安理得地生活,就說明白吧。”
莫年的意圖完全被他識穿,一點也不惱。他早知道薛好看人心其準無比,不過是個嚐試,失敗了就失敗了,遺憾而已。
“我沒有做到我答應的事,所以你也不要內疚你沒有堅持。你能輕輕鬆鬆地過自己的日子,我才能放寬心地走。”莫年看著賀恕,道:“對不起。這二十年,我讓你在痛苦中度過。我放棄了你的賣身契,也請你放了你自己。當年輕易許下承諾,是我少不知事,卻沒想到害苦了你……”
“沒……我知道家主隻是一時迷惑,並不是真的喜歡。”賀恕回道:“家主想開了,那就好。”
薛好伸著懶腰跳到賀恕背後抱住他,道:“都說開了那我就安心了。大叔,你以後不可以再想他的事。我說過的,他是過去,還是似是而非的過去,我呢是真真實實的現在和將來。哎,大叔你怎麼看出來莫大伯想起往事了?”
賀恕笑道:“我哪裏看得出來家主恢複記憶了,我是看出來你在心虛。”
薛好不好意思地捏著他的臉,抬眼望望莫年。莫年麵色蒼白。
賀恕是從薛好的神色裏看出來莫年的變化,而不是從莫年本人看出來。誰在心裏誰不在,一目了然。
韓青和王大夫試驗了許多個方案,始終沒找到讓莫年能夠在挨刀子時不出現激烈反應的藥方。王大夫又一次常識失敗後,無意間說了一句,要是能讓莫年胳膊上的肌肉鬆弛的藥物就好了,他自己沒什麼,韓青卻覺得似乎看到了希望。韓青先回去向京畿巡防司拿到一些劇□□物的使用準許,著手配讓肌肉鬆弛無力的藥。
莫年差點沒被韓青配的藥給毒死,三天兩頭地中毒催吐解毒,幾次下來人瘦得骨頭都突出來。韓青一次次地試藥,最後不得不放棄煎湯的想法,改配外敷的藥。韓青無愧是侍禦醫中第一人,找準方向之後,小半年就試出了基礎的藥方,王大夫又花了一個多月為莫年取出附骨針。一個多月裏,韓青又改進了藥方,後遺症大大地減輕。薛好親自試過藥效,才同意給賀恕用。
王大夫在裏間為賀恕取最後三枚針,薛好守在旁邊,韓青和莫年在門外等著。韓青瞅著麵無血色的莫年,道:“還有一枚附骨針,你沒取出來。”
“嗯。”莫年指指胸口,道:“針身卡在骨縫裏,取不出來。除非我像他一樣受一爪。”
韓青道:“你故意的。”
“是。”莫年一點也不否認。
韓青道:“附骨附骨,不知道附骨之痛是針刺的,還是心疼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哦,你是因為喝了忘憂散。這東西真是害人不淺。”
莫年淡淡地道:“其實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沒有忘憂散,賀恕還會不會成為我的附骨之痛。也許我長大了就自然地喜歡上別人,也許會和和美美地過下去。不過就像薛好說的,已經是過去了,就得徹底地讓他過去。‘如果’最讓人傷心。”
韓青要說些安慰他的話,裏間傳來薛好的歡呼,完事了。加諸於賀恕身上的那些已經全部除去,而莫年身上的才剛剛開始。莫年朝韓青道:“看來已經沒事了。我已經收拾好行囊,現在就走,麻煩韓大人轉告賀恕和薛好,就說鴻停樓搬回京城,我莫府就在薛家旁邊。明天請吃搬遷的流水席。以後沒事的時候,歡迎他們來串門。”
韓青愣一下,繼而愉快地應下來。看來隻要莫年不取出自己身上那枚針,薛好也得時不時地被隔壁的刺紮一下。韓青搖搖頭,進去找王大夫談談心得。薛好正在等麻沸散的作用散去,細心地給賀恕擦汗喂水。王大夫收好醫箱,示意韓青出去說話。年輕真好,還能互相折騰,他們這樣的老骨頭,還是去折騰折騰藥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