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沙盤遊戲：盒子裏的心理治療師
裏卡多在沙盤中放置了三個個性迥異的小動物，分別是仙鶴、蜜蜂、白兔。卡爾夫解釋說，由於裏卡多原本是屬兔的，所以在他的潛意識中，自己和兔子的一些特性是相似的：溫柔，敏感，繁殖能力強，同時也顯得優柔寡斷，容易逃避。卡爾夫將這種共性延伸到裏卡多身上，認為他的內心也是非常猶豫、很難做出決斷的。兔子對於自我複製的渴望，反映到裏卡多身上就成了婚外情，這一點從他擺放的三個相互眺望的動物模型上就可以略知一二。
再看看另外兩種動物的特性：蜜蜂代表勤奮和溫馨，同時也有蜇人的毒刺。在裏卡多的潛意識當中，蜜蜂就是妻子的喻體，她對於家的支持和付出是非常令人感動的，但與此同時，她又是裏卡多婚外情路上的攔路虎，這就是“毒刺”的隱喻。而另外一個仙鶴模型，則是情人的指代物。在大眾觀點中，仙鶴是高貴、唯美、不宜靠近的，這樣的判斷同樣也與“情人”的特質重合。
因此，卡爾夫認為裏卡多正陷在一場三角戀情中，並且影響了兒子的婚姻價值觀。
1．沙盤遊戲的來龍去脈
沙盤遊戲是以榮格心理學為基礎，由瑞士心理學家多拉·卡爾夫創立發展的心理治療方法。一盤細沙，一瓶清水，一架子各式各樣的物件造型，加上治療師的關注與投入以及來訪者的自由表現和創造，就構成了沙盤遊戲的基本要素。在自由和受保護的空間氣氛中，這些要素被運用在富有創意的意象中，便是沙盤遊戲的創造和象征模式。
其實，這個遊戲的起源也跟兒童的早期教育及心理輔導有密切關係，它的基本思想是自由與保護、治愈與發展以及發展與創造，這些都符合兒童心理教育的基本主張。
1944年，多拉·卡爾夫通過孩子的交往，認識了榮格的女兒格萊特·榮格，接著認識了榮格。1949年，卡爾夫在瑞士的蘇黎世榮格研究院開始了六年的學習，並由榮格的夫人愛瑪·榮格為她進行心理分析。為了便於學習，她在研究院附近買了一棟古老的房子，在這座庭院中，有美麗的噴泉，“沙盤遊戲”就此有了理想的出生地。後來，卡爾夫讓榮格的兒子皮特來幫忙裝修房子。皮特是一名建築師，又有分析師的靈感，房子裝好後，榮格很是羨慕，跟卡爾夫開玩笑說要與她換房子。
1954年，卡爾夫參加了洛溫菲爾德在蘇黎世的討論，由此引發她的夢想—尋找一種可以幫助兒童分析的方法與途徑。就這樣，卡爾夫決定去倫敦跟隨洛溫菲爾德學習其“遊戲王國技術”。卡爾夫將這一想法告訴了榮格，榮格對卡爾夫的計劃給予了鼓勵和支持。於是，卡爾夫去英國開始了她的“遊戲王國技術”學習，並在此期間跟隨維尼考特學習了一段時間。以兒童發展理論而著稱的榮格心理分析家麥克爾·弗德漢姆為卡爾夫進行過指導。一年後，卡爾夫從英國回到瑞士，她把洛溫菲爾德的“遊戲王國技術”和榮格分析心理學相結合，還融合東方思想，創造出了一套全新的理論。為了與洛溫菲爾德的“遊戲王國技術”區分開來，卡爾夫用“沙盤遊戲”為自己的理論命名。
“沙盤遊戲”的關鍵詞有三個：“沙”“盤”和“遊戲”。
在沙盤遊戲中，材料很簡單，隻需規格一定、內側塗成藍色的箱子用來裝沙子，沙子有幹沙和濕沙兩種，還有一些必備的沙具：人形玩偶、動物、植物、建築物、交通工具以及生活用品的模型等。
遊戲是兒童的天性，兒童喜歡沙子，對沙子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喜愛。兩個沙盤中，一個用於“幹沙遊戲”，另外一個則可以加水進去，用於“濕沙遊戲”。濕的沙盤更容易玩出搭建城堡、挖洞建橋等遊戲效果。
在這個遊戲中，卡爾夫融彙了東西方文化的智慧，東方思維中禪宗和道家思想對其療法有很深的影響。禪宗注重“內觀體驗”和“活在當下”，講究在修煉中對世界對人生的真實思考、整體把握和頓悟，這跟沙盤遊戲的共感體驗和內斂含蓄的精神是一致的。而道家思想中的“順乎自然，無為而化”，也跟沙盤遊戲治療的重視來訪者自愈力的理念不謀而合。
2．
喚醒“沉睡的內心”—沙盤遊戲的奧秘
上麵我們提到，卡爾夫的“沙盤遊戲理論”借鑒了洛溫菲爾德的“遊戲王國技術”，而洛溫菲爾德在兒童行為方麵頗有建樹，她曾於1937年做過一次公開演講，卡爾夫正是在場的數百名聽眾之一。按照“遊戲王國技術”，每個人遭遇的心理疾病、情感困擾，都跟自己的童年經曆有密切關係，而通過無拘無束的遊戲，人們可以順利喚醒自己“沉睡的記憶”，這一點無論是對患者本人還是心理治療師，都是非常重要的。
對於“遊戲王國技術”，卡爾夫自己也深有體會。她出生於瑞士巴登-符騰堡州的一個小城，童年時期長輩的忽視和父母的責備，給她造成了非常深遠的影響。在這種情況下，成績平平的卡爾夫沒能考上大學，在與榮格相遇之前，卡爾夫已經和丈夫離異了。
現實生活的困境讓卡爾夫開始思考：問題到底出在哪裏？當所有的疑問和童年記憶聯係起來，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在榮格及其女兒格萊特的幫助下，卡爾夫的沙盤遊戲治療術的雛形終於完成了。這套新奇的理論一經問世，便引起了業界的廣泛關注。事實證明，通過沙盤遊戲，真的能夠讓原本抑鬱封閉或者是脾氣暴躁、情緒波動大的患者恢複寧靜，漸漸擺脫這些心理疾病的困擾。
可以說，卡爾夫的成功是與榮格的指導分不開的，心理學大師弗洛伊德在很多方麵也給了卡爾夫很大的幫助。在提出沙盤理論的簡單構想後，榮格又引導她將東方元素，比如太極、陰陽、藏傳佛教，甚至是日本禪宗，融入了理論模型當中。有了這些元素的加入，卡爾夫的沙盤治療理論才最終完善。
在沙盤治療理論中，治療師會提供給參與者兩堆沙子，一堆幹燥的，一堆潮濕的。為了最大限度地喚醒參與者心中“沉睡的部分”，心理治療師還會提供一些清水以及參考用的模具。而參與者要做的，就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用手中的沙子堆砌出各種造型。
起初，人們對於這種簡單的心理治療手段持懷疑態度，但是榮格和卡爾夫總結出了一套完善的理論體係，以解釋沙盤遊戲治療術的奧秘。
（1）自由和受保護的空間
在做沙盤遊戲的時候，參與者需要全身心地投入遊戲，這時他的狀態就是完全自由、不受任何限製的。說到底，沙盤遊戲的規則就是不限製遊戲者的行為，通過這種自我開發的方式將參與者引入自己的內心世界。也就是說，玩沙盤遊戲能夠讓一個人不斷地探索、認知自己，這是一個自我修複、自我治愈的過程。
而“受保護的空間”則是人們與生俱來的自我保護意識在作怪。人們對於外界因素有非常強烈的排他性，如果走向極端，就會表現出自我封閉、交流障礙。針對這種狀況，榮格指出，現實生活中，人們會遇到各種壓力和阻礙，而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就能解決這個問題。當我們全身心投入到娛樂中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將自己同外部世界隔絕開來，形成一個理想的個人空間。毫無疑問，這可以讓一個人產生“受保護”的錯覺，更容易釋放自己的原始本能。在這裏，治療師利用沙子、水和沙盤這樣的過渡性客體，將人們帶入了安靜平和的狀態。安靜的外部環境和寧靜的內心世界產生美妙的共鳴，將心中的鬱結釋放出來，重新接納外部世界，也就順理成章了。
（2）無意識狀態下的自我修複
榮格認為，刻意完成某件事物，那麼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不完美的，隻有拋開功利性目標，才能得到相對完美的結果。簡單的沙盤遊戲，會不自覺地讓人沉迷到娛樂的快感中，這種忘情的狀態，實際上可以為大家提供最好的治療時機。
對於大多數患者來說，讓他們一直處於“接受治療”的自我暗示當中，他們會在潛意識中形成反抗，不自覺地關閉麵向外界的那扇大門。很顯然，這種治療是不能徹底治愈患者的，而處於“無意識”狀態中的患者更容易痊愈。
（3）自我肯定
沙盤遊戲還可以通過不斷引導，讓參與者走進一種自我肯定的狀態中，以此治愈自己的心理創傷。在卡爾夫看來，沙盤遊戲可以讓患者主動開發自己的能力，不斷去追求和創造，這種精神狀態是非常寶貴的—內在的調節加上良好的外力幫助，治愈的可能性也就極大地提升了。
3．沙盤中的心理世界
沙盤遊戲治療的具體操作步驟為：
（1）向來訪者介紹沙盤遊戲中沙和水的使用，介紹各種模具的類型以及擺放的位置，讓來訪者感到安全、自由，讓他們明白這裏有供他們用於任何形式創造的模具；
（2）治療師幫助來訪者以一種自發遊戲的心態進入創造沙盤世界的境界，達到自由地表達內在感受的狀態，幫助來訪者喚起“童心”；
（3）當來訪者開始擺放沙盤世界時，治療師遵循的是“非言語的治療”原則，盡量保持一種守護性和陪伴性的觀察和記錄，努力與來訪者進行沙盤交流；
（4）沙盤擺放完成後，治療師陪同來訪者對沙盤世界進行探索，並對沙盤世界進行深入體驗和經曆，還要在適當的地方給予共情，在必要的情況下提出建議性、隱喻性或提問性的詮釋；
（5）對沙盤世界進行拍照記錄，目的是將整個沙盤遊戲的療程記錄下來，也是對這一心路曆程的一個紀念。
沙盤遊戲的操作，是在心理分析基礎上進行的，“無意識原則”“象征性原則”以及“感應性原則”，都是沙盤遊戲的治療關鍵。沙盤遊戲中的要點包括以下幾個：
（1）得之於心
怎樣開始沙盤遊戲，是治療中首先要麵對的問題。一般來說，分析者可以介紹沙盤和模型，但是否做沙盤遊戲則須由被分析者決定。避免出現任何強迫，這是沙盤遊戲的第一守則。分析師為來訪者做指導時，語言要簡單靈活，隻須讓來訪者明白他可以隨意去做，做什麼都行，可以在沙盤上擺放任何想擺放的玩具模型，構建他想構建的任何畫麵，這就足夠了。來訪者若是想做，他就會去架子上選玩具模型。其實，那些不會言語的物件，冥冥之中也在挑選來訪者，至少是無意識地透過玩具模型，讓來訪者表現它存在的意義和作用。
可以說，從來訪者雙手觸及沙子的那一刻，一種心靈感應已經形成，遊戲中所有參與的物件和人的創造都被一種感應牽引著，而沙盤遊戲的治愈意義，也包含其中了。決定沙盤遊戲治療效果的因素來自遊戲者的內心深處，而不是外在的治療或影響。分析師在其中的作用隻是指導和引導治愈，也就是喚醒遊戲者的內在指引者，起到守護的作用，發揮陪同與共同的效果。
（2）應之於手
有了心的感應，手的操作便有了深遠的意義，手在操作，而心在傾訴和表達。這就是沙盤遊戲治療的獨特意義。在遊戲過程中，遊戲者用他的雙手，在勾畫著無形的內在感受。實際上，遊戲者的每個動作以及觸摸到和用到的玩具模型，都可能包含著其個人心理層麵或無意識層麵的痕跡與記憶，而這種感性的接觸，也是在一種自由、保護與安全的心理分析氣氛中記憶的恢複和重新體驗。在這個遊戲中，遊戲者雖然對有些玩具模型隻是觸摸一下，沒有用它們，但對於分析者來說，這也是心在表達。從沙盤上留下的手印，到由手的觸動形成的沙的流動和沙的形狀，都屬於沙盤遊戲的心理分析內容。
（3）形之於沙
遊戲者最終會留下一幅圖畫，這也是需要重點分析的內容。醫生透過圖畫的形式，在感受遊戲者發自心底的表述，感受他的無意識的自發顯現。首先需要注意的是遊戲者搭建沙盤時所處的位置和分析師的位置。其次，是沙盤圖畫呈現的方向，是麵對遊戲者還是麵對分析師。最後，是看沙盤圖畫中能量的流動性，這個可以通過遊戲者留在沙上的手動痕跡和沙盤玩具動感來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