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篇:啞哥的生日(1 / 1)

啞哥是我的親哥,他排行老二,但自我會說話起,卻從未叫過他二哥。

農曆二月初九,是我啞哥五十歲的生日,說句慚愧的話,要不是大妹告訴我,也許我至今還不知道啞哥的生辰之日。也難怪,啞哥從出生到現在都沒做過生日,再加之我長年在外,缺少溝通,我的確記不起這個日子。說他沒做生日,並不是說他沒過生日,父母親在世的時候,啞哥的生日都由倆老操持並陪著過。父親於二零零五年五月去世後,啞哥的生日就由母親一人陪著過。去年七月,母親陪啞哥過了他四十九歲生日後又因腦疾而撒手西歸了,從此啞哥便陷入了一人世界。

時間真快,眨眼工夫今年新春就過去了。有次趁上班空閑,我到大妹在城裏開的南雜店處遛達,大妹告訴我今年二月初九老二要做生日。當時我就納悶,一個單身佬且有語言障礙的人,怎麼會去操辦做壽所需的一切呢?大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於是走近我,對我講了啞哥年前的一件事。今年大年初一,從未到過縣城的啞哥,提著一隻自養的大公雞和一條大鯉魚,來到大妹家拜年,這也是他平身第一次給人家拜年。臨走時,啞哥在大妹麵前先是伸出兩個指頭,然後又伸出九個指頭,同時配上一句非常含混的“二月初九我的尾巴”這句話,大妹聽懂後就點了頭。啞哥唯恐大妹不知其意,走出數十米後又回到大妹跟前,把剛才的手勢和語言又重複了一次。我知道大妹講這件事的目的。其實,當大妹第一次告訴我啞哥做生日的時侯,我就打定了去做壽的主意。

二月初九到了。這天正逢星期六,吃過早飯,我約上大妹夫,給鄉裏的老大、老啞、老四(老三已於前年病逝,我是老五)買好禮物後,就乘車來到了鄉下老家。我和大妹夫先到啞哥家,啞哥不在,也見不到操辦酒席的跡象。然後轉身來到老大家,大嫂正在屋前水池邊洗衣服。正待我張口想問啞哥生日情況的時候,大嫂說話了。她說老二揣著三百多元錢到集鎮買東西去了,由老大和侄女麗群陪著買,等他們一回來,她就做夜飯,今年老二的生日由她家幫忙操持過。我和大妹夫落座後不久,老大、啞哥和侄女都提著大包小包地回來了。隨後不久,四哥四嫂和幾位堂哥堂嫂以及幾位平時跟啞哥玩得較好的單身佬也來了。緊接著這群人忙開了,會做飯的做飯,會炒菜的炒菜,不會做飯炒菜的就打下手,反正沒一人閑著。大約下午五點鍾,八葷八素就擺滿了一大圓桌。在座的除啞哥外,都是正常人,但酒過數巡後,所有正常人都不正常了,都說著含混不請的酒話、笑話。隻有被濃濃的親情、友情包裹著的啞哥是正常的。此時此刻,他正快樂著、興奮著、幸福著、滿足著。

這令我想起一個已死五年的單身佬來。他叫王昌春,他不僅人長得帥,還吹得一手好笛子,而且還曾參過軍。他是我孩時的偶像,這是因為我小時侯非常想當一名文藝兵。記得他從部隊回家探親的那段日子,我的眼睛天天都是直的,因為他那副魁梧的身板和那套耀眼的黃軍裝以及那口純正的京味普通話,實在讓我羨幕到了極點。後來不知什麼原因,他複員了。也許是因為既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也沒找到如意的妻子、就連屬於自己容身的地方也沒有(每天借住在一兄弟家)的緣故,他開始以酒為伴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手裏錢多就多喝,錢少就少喝,沒錢就賒喝。照他的話說,沒酒的日子寧願不活。就這樣沉沉悶悶、暈暈乎乎、渾渾噩噩地生活了十來年後,在一次深醉中,我的這位“偶像”終於走完了他四十九歲的生命旅程。

啞哥和王“偶像”迥然不同的結局,使我頓生了太多的感慨。我的啞哥體表雖是殘疾的,但心理卻是健康的。他平時根本不在乎人家當然也包括我的冷漠與蔑視,憑著一種樸素的生活邏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力更生,豐衣足食,其日子倒也過得舒舒服服,有滋有味,而且至今還生活在這個多彩的大千世界裏,無時無刻不在享受著人間美好的溫情。而王“偶像”體表雖是健康的,但心理卻是殘疾的。在生活麵前,他受不起挫折,經不住打擊。當他遭受到生活的捉弄時,他不是認真地審視和冷靜地思考,而是揣著破罐破甩的心理應付著這個世界。他是被自己打倒的,換句話說,他是被自卑、消沉、苦悶和絕望殺掉的。由此觀之,一個缺乏生活承受能力和沒有健康心靈的人是多麼地可悲,也是多麼地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