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建揮動手裏報紙:“看今天的《人民日報》了嗎?”楚建指點著報紙標題,耿直念出聲:“《把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進行到底》——”
耿直抬頭,兩人緊張對望,耿直:“啥意思?這文革難道還沒完?”
電話鈴響,耿直接電話,一聽聲音立刻緊張客氣:“是我,是我。對對對,好好,沒問題。我下午請個假,我去開家長會,你忙你的吧,耿耿我接,別客氣啦,好好好好——”
楚建聽著直發怔:“誰的電話?”耿直:“當然是我老婆……”
楚建當胸就是一拳:“你搞啥麼?接你老婆電話像給中央首長彙報工作。”
耿直:“比給首長彙報工作累多了!我告你,我現在天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詞是這麼用吧,啥叫兩個凡是?用在我們家倒差不多,凡是我老婆說對的,我一定不說錯,凡是我老婆要求的,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楚建:“你這就叫矯枉過正!那會兒天天打,現在又客氣成這樣,這這也忒不像夫妻啊。”耿直一臉茫然:“老子也不想這樣,真他娘累,可我們是死過一次的,我真是不敢……”
楚建笑道:“我真是同情死你啦,趕緊去開家長會吧,去晚了小心你老婆罵你。”
耿直起身,一本正經:“她不罵我,她很溫柔。我們誰也不罵誰,我們相敬如賓。”
耿直接上耿耿,朝家走去。臨進家門口,耿直繃了起來,呲牙咧嘴,做出各種可笑表情,耿耿抬頭看父親:“爸爸,你對誰笑呀?”
耿直輕拍女兒腦袋一下,正要走進家裏,就聽舒曼吼聲:“玩兒!玩兒!就知道玩兒!看你們這個學期成績單!直線下降!還好意思玩兒!”
耿直趕緊推開門,舒曼聽到門響,趕緊回身,一見耿直,立刻平息怒氣,笑道:“回來啦?”
兩個兒子互相做個鬼臉,跑開。舒曼抱起女兒,親著:“今天聽老師話吧?”
耿耿點頭,耿直趕緊:“下來吧,別累著媽媽。”
耿直接過耿耿,舒曼看著耿直:“餓了吧,我飯馬上就做好。”
耿直趕緊:“不餓,不餓,我幫你吧。”
舒曼客氣著:“不用不用,你看報吧,我給你倒杯茶。”耿直已經起身,舒曼正轉身,兩人撞到一起,趕緊都退一步,客氣著:“呀,沒碰著你吧?”又都說:“沒事兒沒事兒。”
耿耿一旁道:“爸爸媽媽真懂禮貌。”耿直和舒曼都苦笑。
舒曼已經躺在床上,耿直還在門外洗來洗去,水聲嘩嘩的。舒曼探身道:“怎麼還沒完洗呀?”
耿直:“馬上就好!”
舒曼:“不著急,我沒催你……”
耿直:“我知道,是我自己動作太慢了……”舒曼不禁苦笑,繼而笑容,無聲地歎了口氣。
耿直進來,剛要上床,忽然:“哎呀,擦完腳沒用肥皂洗手。”
舒曼:“算了。”
耿直:“那哪兒成?你最在乎這個了。”
舒曼:“我什麼時候在乎這個了?”
耿直趕緊:“好好好你不在乎,我在乎,我真在乎。”耿直出門,舒曼苦笑不已。
耿直一直在搓手:“太涼了,等一會兒啊。”舒曼顯得緊張:“沒事兒,我沒事兒。”
舒曼緊張傳染給了耿直,耿直安慰著:“要不,今晚就算了,我看你挺累的。”
舒曼輕聲:“我沒事……再說都多長時間沒那什麼了,你該怪我了。”
耿直笑:“不會不會,這又不是你一個人事兒,我也有責任。”
舒曼無言,耿直看舒曼:“你最近好像情緒不太好?”
舒曼立刻愁眉苦臉:“那個小賀老盯著我,找我麻煩。”
耿直立刻沉下臉:“四人幫都倒台了,她怎麼還敢欺負人?我找她去!”
舒曼立刻:“沒事兒,沒事兒!你千萬別去!那個人一慣如此,我都習慣了……對不起啊,我知道你最煩我發牢騷了。”
耿直答道:“我沒煩啊,我最煩的不是這個。”舒曼認真了:“那是什麼?”
耿直趕緊:“口誤口誤,隻要是你說的做的,我不煩,一點不煩。”
舒曼又不說話了,耿直也不敢說話,過一會兒,舒曼找話:“唉,文革結束這麼長時間了,還老讓你幹後勤啊?”
耿直:“局裏人事情況你也知道,那麼多老幹部回來要安排工作。好了,不說這個,幹什麼都是革命工作……”
舒曼輕輕地:“好吧,睡吧。”
耿直輕輕抱住舒曼,很小心,舒曼也小心地抱住了耿直:“要不……改天吧?”
耿直沮喪地歎口氣:“好吧,對不起……”
舒曼:“沒關係……我正好也累了……”兩個人不再說話,都睜著眼睛想心事。
楚建將一份文件放到耿直辦公桌上:“仔細看看。”
耿直:“這是什麼?”楚建:“廣西衛生廳的商調函。”
耿直愣了一下:“讓我去廣西?”
楚建:“你不是在後勤待夠了嗎?廣西衛生廳缺幹部,希望我們支援……”
耿直認真看著文件:“廣西可是好地方啊,十萬大山,咱們剿匪的時候走過的。”
楚建:“是啊,天高地遠、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耿直抬頭:“我去了幹什麼?”
楚建:“放心,肯定不會讓你再分帶魚了!具體工作一定會先征求你的意見……”
耿直略一沉吟:“好吧,我去!”楚建:“別這麼快答複,你老婆能同意嗎?”
耿直:“不知道——”
楚建坐下:“你要慎重考慮,這可不是出幾天差,你們夫妻剛剛和好,你一下子走這麼遠,能行嗎?”耿直歎口氣:“不知道,我得好好想想……”
楚建起身:“你要抓緊,最多給你十天時間考慮……”
醫院兒科診室內,石菲菲坐在舒曼桌前,愁眉苦臉:“頭疼,晚上睡不好覺,唉你說是不是更年期啊?”
舒曼:“你才多大?五十歲以後才更呢。”
石菲菲:“也不一定,我查書了,有提前的,我跟你說我那什麼都亂了,有時候好幾個月都不來,書上說,長時間沒有夫妻生活,容易提前的……”
舒曼:“你既然這麼不想一個人,早應該重新開始啊,你條件也不差,機會應該很多的。”石菲菲惆悵著:“剛離婚還年輕,機會是有,可那時候真是舍不下季誠,總覺得跟他離婚是被迫的,總有一天能複合,一拖二拖就拖成個豆腐渣了……”
舒曼:“你應該跟季誠好好談談,他現在一個人也挺不容易的。”
石菲菲搖頭:“這麼多年,我什麼心思他很明白,女兒也沒少跟他爸提複婚吧,他就沒點過頭。我也能理解他,本來他也不怎麼愛我,我又那麼傷他,他怎麼可能複婚,他巴不得跟我一刀兩斷呢。你現在怎麼樣?”
舒曼立刻:“很好啊!”石菲菲笑笑無言,舒曼也懶得問她為什麼笑得這麼有內涵。
舒曼從診室走出,繼而停步,門外直不愣登地站了個人,很土氣的打扮,舒曼一驚:“玲子,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進來啊!”
耿玲愣愣地看著舒曼:“我還沒想好,要不要找你。”
舒曼一把把她推進房門:“你也變得這麼客氣呀!”
進了舒曼辦公室,耿玲支支吾吾地告訴舒曼想打掉肚子裏的孩子。舒曼:“這麼大決定你跟家人商量了嗎?”
耿玲:“你不是家人嗎,我不就找你商量嗎?”
舒曼:“你成心啊?小周知道嗎?還有虎子他奶奶,你婆婆、公公,你哥。”
耿玲淡然:“我自己的事兒,沒必要讓他們知道。”
舒曼:“怎麼是你自己事兒?你要真那麼瀟灑,幹嗎還找我?”
耿玲:“我隻認得你這麼一個醫生。”
舒曼:“做人流得單位開介紹信,還得你愛人同意。”
耿玲:“我要開得出介紹信,我還找你幹嗎?”
舒曼無奈:“到底為什麼不要孩子?和小周鬧矛盾了?”
耿玲:“哎呀,你別問那麼多了,趕緊安排手術吧!”
舒曼急道:“這可不行,你又不是生病,是生孩子!”
耿玲:“我自己的孩子我不能做主嗎?”
舒曼:“當然不能,你一個人生小孩,是你們全家的事兒!”
耿玲氣得站起,又坐下,還是求:“嫂子,你得趕緊給我安排手術,再不做,就晚了。”
舒曼:“這是一條生命啊,你不講清楚為什麼,我不可能讓你手術。”
耿玲沉下臉:“我想法很簡單,我不想要那麼多孩子,我不想被困住,我想我想、我想離開那裏!”舒曼怔怔地一句話說不出。
耿玲苦笑著:“你也不問我為什麼出爾反爾,當初我可是有名的鐵姑娘隊長。”
舒曼:“用不著問,現在什麼事情都在變……好了,你也別抱怨我了,你這事兒我真是不敢做主,也不在乎這一天兩天,還是先跟你哥商量吧。”
耿玲:“可別,千萬別跟我哥說,我哥肯定不理解。”
舒曼正色:“你要這麼固執,這事兒我就不管了!”
耿玲瞪大眼睛:“唉,你們這一複婚,還真是夫唱婦隨啦。”
舒曼也瞪眼:“什麼叫複婚啊?我們離婚了嗎?”
舒曼把耿玲接回家安頓好,耿直回來知道了耿玲的事情,夫妻躺在床上,就說起來。舒曼顯得憂心忡忡:“這孩子玲子真不想要,你說咱們也不能強迫她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