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又遇小鐵梅(1 / 3)

舒曼回診室,走廊另頭走來一個身材窈窕打扮時髦,看上去三十出頭女子,身後跟個十五六歲大男孩,男孩高,看著像個大小夥子,舒曼完全沒有注意,走進診室,剛坐下,那個女人和孩子也進來,女人將病曆放到舒曼桌上,舒曼說聲:“到外麵等著叫號吧。說著坐下。”

女人正要出去,忽然回頭,看一眼舒曼,叫了聲:“真是舒大夫嘛!”

舒曼抬頭,仍沒當回事兒,眼前女人眼熟,醫生見病人多,眼熟正常,舒曼點點頭,拿過病曆,放到前邊病曆下麵,道:“到你我會叫的。”

然後拿起第一份病曆,剛要叫,女人笑道:“舒大夫您不記得我了,我可一眼就把您認出來了,我還以為您早就換診室了呢,沒想到還在這裏啊,早知道您在這裏我就不用排隊掛號了。”

舒曼看著眼前跟自己熟絡的女人,看著她喜性的眉眼,忽然喚起一種奇妙的感覺,脫口而出:“你是紅燈記……”

劉鐵梅笑著:“都十幾年沒見了,難怪你認不出我啦,我是劉鐵梅,軍軍,叫舒阿姨。”

男孩規矩叫著:“阿姨好。”

舒曼看著大男孩一臉疑惑:“這是你的小孩嗎?這麼大了,我記得你。”

劉鐵梅爽朗一笑:“軍軍是我孫子!啊呀,亂了輩份,軍軍該叫你奶奶的呀。”

叫軍軍的男孩頭偏到一旁,樂出聲,看得出,祖孫關係不錯,軍軍喜歡漂亮的奶奶。舒曼也笑:“你真把我弄亂了。”

這時候病曆排第一的探進頭來道:“舒大夫,怎麼還沒到我們孩子啊?”

舒曼趕緊:“不好意思下一個就是啦。”

劉鐵梅起身把門關上,坐下,笑道:“長話短說吧,我從衛生局出來調到文化局,我原來部隊首長愛人給我介紹一個首長的老戰友,就是軍軍爺爺,我就結婚了。”

舒曼不知道說什麼好:“那你自己沒有小孩呀?”

劉鐵梅一樂,推一下軍軍:“軍軍,大人說話別偷聽啊!”

軍軍老實點頭,頭偏開,劉鐵梅聲音低低地:“軍軍爺爺有六個兒子五個女兒,十個孫子,八個孫女,三個重孫,家裏熱鬧得跟個幼兒園一樣,實在不想再要孩子了,我也懶啊,就算了。反正這些孫子重孫什麼的跟我都特親,是吧,軍軍,喜歡奶奶吧?”

軍軍大樂。劉鐵梅和耿直以往遭遇的女人都不一樣,馬麗麗成了地道男人婆,工作夥伴,幹練粗獷,耿直拿她當男人。秀清雖然能幹潑辣,必竟是農村婦女,歲月滄桑已失去女人風韻。小桃花則矜持很多,又是天生當官的料,令人望而止步,已很難談得上紅顏知已。劉鐵梅卻是另番風景,年近四十已是熟透了的,身上煙火氣本來就重,人又漂亮嫵媚,結婚多年,官太太多年,更是養成一種大方庸懶氣質,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可骨子裏仍透著一股天生媚氣,讓人不能不注意到眼前的女人仍是女人。

舒曼感覺十分微妙,不知道說什麼好,劉鐵梅如此大方,自己卻是無法跟上對方節拍,隻得笑著問軍軍:“軍軍多大了?超過14歲就不好看兒科啦。”

軍軍搖頭,劉鐵梅笑道:“你看他個子大,還差半年才滿十四歲呢,他媽媽以前帶他找你看過,老說蘇大夫好蘇大夫好什麼的,我就沒往你這兒想,軍軍,舒大夫不是蘇聯的蘇,是舒伯特的舒,這孩子老是平卷舌不分的。”

軍軍的確是個憨厚的孩子,老實叫了聲:“舒大夫。”

舒曼翻病曆:“可不是,真是我簽的字,肚子疼怎麼,老毛病又犯啦?”

軍軍點頭。

舒曼:“來,軍軍躺到床上。”

舒曼背對劉鐵梅給軍軍按肚子,從窗玻璃上能看到身後劉鐵梅端端站著,眼睛不眨眼看著舒曼背後,舒曼一陣別扭,忽地轉過身,劉鐵梅依然一臉悠閑,見舒曼轉身,便道:“沒什麼大問題吧?舒醫生?這孩子就是貪吃。”

舒曼含混:“還要檢查,做個B超吧,軍軍要願意,做個便檢。”

劉鐵梅:“您真是細心,難怪軍軍一定要找您看病。”

舒曼笑著拍拍軍軍:“起來吧。”回過身開B超單,劉鐵梅氣定神閑站立不動。楚建來通知耿直,進辦公室時候,耿直正在衝部下小張發作:“這一張紙上十個錯別字,你還大學畢業生呢,不如我這個高小肄業生!”

小張自然是不怵耿直的,狡辯道:“這不能怪我,我寫得沒錯,校對不負責任啊,再說這個字不是錯別字,這是簡寫,你看字典上有的!”

耿直更光火:“你還狡辯!這要是打仗,別說錯一個字,就錯一個標點符號也要出大問題!

小張嘀咕:“當然不是打仗,打仗寫這個幹嘛?”

楚建揮手:“趕緊改過來就是了,頂什麼嘴呀,年輕人不知道服從命令!”

小張嘀咕著走出門,耿直氣得拍著桌子:“這些小家夥做事這麼不用心,怎麼放心把工作交給他們!”

楚建一笑:“你真放手讓他們幹,他們自然會上心,別什麼事兒都自己做,累死自己也沒人說你好,上頭還得批評你不培養接班人!”

耿直丁丁光光推抽屜,一肚子牢騷:“娘的,什麼也找不著,秘書都幹什麼吃的!”忽地抬頭,“到我這兒幹嘛來了?看我熱鬧啊?”

楚建不說話。耿直仿佛預感到什麼,手慢慢推上抽屜:“你像來送喪的。”

楚建拉著椅子坐下,將文件放到耿直麵前,安慰的語氣:“老夥計,我想了一路怎麼跟你說這話,可看到你還是沒話說。其實也沒啥,離休,啊,離休有離休好處,我現在就盼著能早點回家。”

耿直聽不進楚建話,打開文件,衛生部部級幹部任命名單裏沒有耿直名字。耿直木然抬頭看楚建:“我從來沒想過當什麼部級幹部,我就想工作,你不讓我工作,是要我命啊!”

楚建安慰:“工作有的是,你……你可以當顧問嘛。”

耿直回道:“是啊,是啊,顧問?顧什麼問哪?”耿直回家路上茫然地走著,漫無目的,就聽汽車緊急刹車聲,耿直下意識站住,一輛軍車停在麵前,司機探出頭喝道:“你這個老同誌,怎麼走路不看車啊!”

耿直點點頭,繼續往前走,沒想到車門打開,下來一個女人,是劉鐵梅。劉鐵梅下車後跟司機交待一聲,車經過耿直身邊,繼續往前開,劉鐵梅也不說話,跟著耿直往前走,耿直終於意識到身邊有人,看一眼,劉鐵梅笑靨如花,耿直看著眼熟,停下,辯認著:“眼熟啊。”

劉鐵梅一揚脖子:“耿局長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兒啊。”

耿直啊了一聲:“我家的表叔數不清,小鐵梅!”

劉鐵梅樂了:“真沒想到您還能認出我來,我下午去醫院見到舒大夫,她愣沒認出來,我還以為我老得不成樣子呢!謝謝您啊!您這是去哪兒啊?”

耿直見到喜性的劉鐵梅心情便好幾分,笑道:“沒事兒,遛達回家,你呢?”

劉鐵梅:“我帶我孫子看病,也沒事兒,陪您溜達吧。”

耿直嚇一跳:“你孫子?你……你,你才多大?”

劉鐵梅笑聲朗朗:“就知道您得大驚小怪,我告您啊,我有十八個孫子三個重孫呢!”

耿直睜大眼睛說不出話了。

遠處是個湖邊,傳來老人唱戲的聲音,劉鐵梅聞聲雀躍:“耿局長,咱們去那邊看看吧,我跟那些老人可熟了,走吧。”

耿直不由自主跟著劉鐵梅往前走。拉胡琴的老人非常有範兒,弦子一拉,有板有眼,劉鐵梅擺了身段也是有模有樣,嗓子一揚唱將起來:“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心好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就說蘇三福命短,破鏡隻怕難重圓。倘公子得見麵,來生變犬馬我就當報還。”

周圍戲迷猛拍手叫好,耿直鬱悶的心此時才算舒展開來,也拍手叫了聲:“好!”

聲音洪亮,劉鐵梅笑嘻嘻看著耿直,衝老琴師點點頭,琴師弦子一抖,隨著熟悉的前奏,劉鐵梅英姿颯爽一個亮相:“奶奶您聽我說!”耿直眼前一陣恍乎,十幾年前那個青春洋溢的小鐵梅聲情並茂手舞足蹈:“我家的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雖說是,雖說是親眷又不相認,可他比親眷還要親。爹爹和奶奶齊聲喚親人,這裏的奧妙我也能猜出幾分。他們和爹爹都一樣,都有一顆紅亮的心!”

周圍觀眾一起哼唱,耿直也跟著哼唱。劉鐵梅一招一式衝著耿直,耿直癡癡呆呆,真心吼著:“好!真好!。”

耿直悄然摸進臥室,卻見舒曼身旁床頭燈仍亮著,耿直躡手躡腳脫衣服上床,舒曼一直不動,耿直伸手越過舒曼要關燈,經過舒曼上方時,下意識看她一眼,就見舒曼大睜眼睛瞪著他,手一軟,差點碰倒台燈,小聲道:“你沒睡著怎麼沒個動靜?”

舒曼慢慢翻身,看著耿直,看得他心裏發毛,亂摸腦袋:“我可洗過了啊,從頭到腳,腳趾縫裏都洗過了!不信你聞聞!”

舒曼聲音慢慢地:“我今天見著劉鐵梅了,她有十八個孫子三個重孫。”

耿直:“是嗎?”

舒曼:“你也見著了?”

耿直:“當然沒有。”

舒曼:“那你反應這麼平常,十幾年沒有音信,你一點也不驚訝。”

耿直:“我要驚訝你又該說你為什麼這種反應啊?嗨,反正我什麼反應都不對,我索興無為而治,我不反應,總對了吧?”

舒曼:“不對!”

耿直不說話了。

舒曼:“唉,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啊?”

耿直:“問吧!有問必答!”

舒曼一笑:“你這幾個女人裏,你心裏頭最喜歡誰呀?”

耿直磕巴也不打:“你唄。”

舒曼:“我不算。”

耿直:“你不算就沒人啦,我除你沒別人啊。”

舒曼:“你就裝吧,我告訴你,你今晚必須交待清楚,你跟那四個女到底什麼關係,你最喜歡誰。”

耿直來勁了:“哦?想搞逼供信是不是?行,來吧,老子是幹什麼的?邱少雲第二啊,死都不怕還怕你這套嗎?”舒曼:“是嗎?寧死不說是吧,好,我讓你不說。”

舒曼腳伸過去,直奔耿直腳丫中間最敏感處,耿直奇癢難忍,又不敢動粗,全身扭動,大吼大叫:“老子沒啥可說!老子跟你結婚起就覺得你是天底下最美最善良最有氣質女人,老子娶你心滿意足,你要老子喜歡別人,老子不幹!”

舒曼停下,嗔著:“虛偽,一句實話也沒有!”

耿直:“全是實話,不信你把我心挖出來看看,紅通通的。”

舒曼嗔道:“惡心!”

耿直去楚建家,兩人在客廳坐著,耿直問:“小喬身體怎麼樣了?”

楚建一臉黯然:“忽好忽壞,養著吧。”正說著,一個三十歲左右女人推著坐輪椅小喬出來,小喬已經憔悴不堪,耿直趕緊起身,嗓子一緊:“小喬,你今天氣色真好啊。”

小喬有氣無力笑笑:“你還是那麼會說話,我自己身體我知道。”

耿直趕緊:“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啊!”

楚建也笑:“老耿這人唯一優點就是不撒謊。”耿直給楚建一拳。

小喬笑笑:“你們談正事兒吧,小韓,我們走吧。”這個叫小韓的女子體貼地將薄毯為小喬掖好,然後輕輕推動輪椅出門。耿直傷感著:“從前多好一大閨女啊,怎麼能病成這樣?”

楚建也是一臉難過:“都怪我,整天忙忙忙,總覺得往後還有無數個日子……”

耿直歎口氣:“是啊,過去一直以為什麼老啊病啊,都是別人的事……不過你也別怪自己,你已經做得不錯了,她病這麼多年,難得你一直這麼照顧她,老天都會感動的。”

“她當年要是跟你……”

“怎麼就能扯當年去了?別說那沒用的!小喬說過一句抱怨話嗎?”楚建搖頭。

“還是啊,你對得起她!唉不說這個了,你這次請的這個阿姨還真不錯,挺細心的,哪兒找的?”

“同事介紹的,這個小韓和以前那些小阿姨可不一樣,城裏人,以前是紡織工,下崗待業兩年,沒閑著,拜師學中醫,什麼推拿按摩針灸全學會了,人細心,脾氣也好,小喬對她很滿意,唉,你們家老太太有需要,可以讓她過去幫幾天。”

耿直又歎口氣:“唉,小喬病成這樣,哪離得開人啊。唉,都不容易啊。”

楚建給耿直一拳:“別哎聲歎氣的,不就是離休嘛!人總得過這個坎,位置再高,也有這一天,你還想搞終身製啊?不會那麼沒水平吧?”

耿直:“甭跟我講大道理,我成天教別人呢,你也別得意,你位置比我高,你從那麼高地方下來,更有得你受。”

楚建得意地說:“你放心,我早就把退下來的事安排妥啦,到時候小喬身體也好啦,我帶我們家小老太太周遊世界去!”

耿直:“行,你想得開,我還真想看看你那天啥德性,我還不知道個你,沒評上少校你就哭鼻子。”楚建:“造謠誹謗!”

耿直得意地笑了:“你那老底就我門清兒,除非你殺人滅口!”

楚建:“說你事兒吧!局長侯選人考慮怎麼樣啦?”

一說這個,耿直立馬萎了:“小子,也就你敢往我這心窩子裏杵!”

楚建:“你心窩子沒那麼淺,到底怎麼想的?這可是為民造福,千秋萬載,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豐功偉業。”耿直打斷他:“別廢話了!我就問你我說話算數嗎?”

楚建:“你才廢話!重點考慮!”

耿直凝神片刻,一笑:“想來想去,也就是他了。”

楚建:“誰?”

耿直:“還有誰?”

楚建看著耿直,也一笑:“咱倆誰也別說,手心裏寫字,看是不是一個人。”

耿直和楚建互在手心裏寫字,然後伸給彼此,都笑了。楚建:“你果然是個大度的人,把老情敵放到身邊當副手已經讓人覺得你偉大,現在又主動推薦接自己班,你就太不是人啦,聖人也不過如此啊。”耿直得意得很:“嗯,這評價,我受之無愧。”

楚建:“不過這小子心不在此,成天惦記著當國際專家,我倒擔心他不會接受。”